真假《懒猫》图

夏春华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用在杨庄的汤小碗身上再恰当不过。杨庄人就是想破脑壳也想不到，村里又穷又懒手脚有些不干净的汤小碗在城里混了几年居然会摇身一变成了黄海城里的房地产大老板。难道真的走路捡到了狗头金？说起这个汤小碗，杨庄人可是家喻户晓，从小因为家里爹妈生了四个姐姐才有了他这个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娇生惯养的他长大后成了好吃懒做的一把好手，可惜好景不长，初中没毕业，父母染病双双西归而去。没了爹妈小碗倒也没怎么伤心，四个姐姐也已出嫁，他倒落个自在，干脆连学也不上了，不管四个姐姐如何抹着泪苦苦相劝，他就是再不肯去学校一步，渐渐染上了小偷小摸的习惯。

伤心不已的几个姐姐觉得对不起爹妈，可也拿小碗没法子，只好三天两头给他些钱粮，让他好生过日子，不至于饿死，撑起一个家。可小碗哪是安心过日子之人，跟不屑几个姐姐的救济，卖了几个姐姐给的粮食，一个人跑城里去潇洒了，没几天就花光了身上的钱，想想上姐姐家门前要钱时姐夫的厌烦眼神，他也不好再开口，为了混饱肚子只好到一个远方表叔的建筑队做起了搬砖提灰的活，好歹能养活自己。

一年后，汤小碗摇身一变居然从小工成了建筑队的二把手。众人不解，这个小碗表叔也太那个了，小碗再是亲戚也不能这样呀！后来见大伙个个不平，建筑队另一个头出来说话了，乱嚼什么呢！小碗可是建筑队的二股东，要是没有他的30万入股，咱们这工程早停工了，你们一个早过回家种地了。别不服气，你也可以背几十万来入股当股东呀！众人一下子张开的嘴好久没闭上，一个个蔫了垂头丧气。据传汤小碗家有一祖传玉佩，小碗给卖了30万，那可是从皇宫里流出来的东西，至于小碗祖上是如何得来的那就无人知晓了。

几年后，小碗刚50开外的表叔查出癌症，退出了自己的股份去省城治病了。小碗接下了整个建筑队，其时建筑队已是路路发房产开发公司，开发了好几栋商品房。表叔退出后，小碗理所当然成了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那几年，房价疯了似的呼呼往上直窜，拍下的一块地还是杂草丛生，刚竖起塔吊，买房人就连夜排起队来买房，好像钱是捡来似的，一夜过后就作废了样，挤破头要买房。路路发房产公司和许多房产公司一样可是大赚特赚了一把。当然汤小碗也早已开了窍，大把花钱和官场上的一些有权人及银行里的头头们混得烂熟，竞拍土地于是连连得手，可几年过去，汤小碗一拨拉，这几年钱是赚得少，花得多，有些难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吃老本了。

听说做保障房可是一本万利，可保障房是僧多粥少，不是每个房产公司都能做到的。汤小碗就动起了脑筋，决定从黄海市一把手唐瑾开始下手。说起与市委一把手唐瑾的关系，汤小碗交情不深，只是逢年过节时通过其手下送上几个厚厚的红包，要想从唐大书记手中拿到保障房工程，不花血本可是没门的。都说不怕领导不要，就怕领导没爱好。汤小碗知道这个唐书记是个雅人，喜欢字画古玩，喜欢徐悲鸿的画，特别是徐悲鸿的骏马图。汤小碗打听了了下徐悲鸿骏马图的行情，不由得倒吸一口气，那可是国宝级的，汤小碗要是能买下一幅几乎要倾家荡产了。就在汤小碗灰心之际，古董行的朋友告诉汤小碗，何必都往骏马图上挤，一不留神走了眼，花了大钱买个赝品那可就大发，一座金山塌了。徐悲鸿除了马画得好，画雄狮也是画家中一流的，世人不知的还有一样，徐悲鸿的小品画也相当生动，画猫也很高超。汤小碗可是第一次听说徐悲鸿还会画猫，就打住古董商的话说，你就别卖关子了，给看看！

古董商把汤小碗带进后室，取出一幅徐悲鸿的《懒猫》图。汤小碗一看就惊呆了，太逼真了，简直画活了，连初中没毕业的汤小碗看了也连连惊叹不已，难怪徐悲鸿的画每次拍卖都是天价，人家值这个价！

话不多说，汤小碗试探着问价，古董商笑而不语。汤总如果真心喜欢，我可以优惠给你，不过这幅画我也是费劲周折弄来，你知道如果放到拍卖行就不是这个价格了。看在多年朋友的面子上我就少赚几个。

汤小碗猜不出，眼睛死死紧盯着《懒猫》图，连眼珠子几乎都不会动了。

380万！

当古董商轻轻说出这个价格时，这些年摸爬滚打也算见过世面的汤小碗并没有被这个价格吓住，他知道古董商早摸透了他的底，更牢牢抓住了他的动心。

380万！古董商一分不让。汤小碗知道，也许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徐悲鸿的画越来越少，价格却一天一个价，一旦此画进了拍卖行，遇上识货的主，那价格可是翻着跟头上，到时就悔之晚矣。

汤小碗咬咬牙，给财务主管打了电话。

几天后，在一家顶级会所里，通过市委一个副秘书长的安排，汤小碗和市委书记唐瑾在一个不起眼的豪华包间里详谈甚欢。汤小碗见唐瑾迫不可待要看徐悲鸿的画作，知道这事成了。唐瑾果真对徐悲鸿的画作有着特别的痴迷。

汤小碗小心展开那幅巨资购来到《懒猫》图。

唐瑾的眼珠子看着画，没了一点市委书记的神态，眼珠子也不会动了，张大了嘴巴，如痴如醉。时间静止了一样。

三个月后，汤小碗如愿拿到了老船厂家属区的12栋拆迁安置房。汤小碗在签字仪式上签字时仿佛看到自己又迎来了人生的一个高峰。

本以为攀上了市委书记这根高枝，从此躺着也可以猛赚一把的汤小碗怎么也没想到，他接手的安置房工程在顺利封顶三栋以后，为了节省开支，他违规挖空了工地空隙处的土填另一处的洼地，一场暴雨后，他的第四栋楼就在快封顶之时的一个黄昏突然“轰”的一声直挺挺倒塌了，幸亏是工人们休息时间，大楼里的建筑工人不多，可还是造成3死12伤，一下子各家媒体的批评铺天盖地而来，纷纷指责安置房成了豆腐渣工程，全然不顾老百姓的身家性命。招架不住的汤小碗也顿时慌了手脚，他哪见过这阵势，想找唐瑾出面给堵了这个纰漏，可哪还找到唐瑾的影子。汤小碗不知道他的偷工减料酿成的这起倒楼事故让黄海市的大大大小小领导没焦头烂额，满嘴起泡，如热锅上的蚂蚁。一个个怕引火烧身，躲都来不及，哪还敢往枪口上撞！

就在汤小碗像个没头的苍蝇到处想挽回残局时，一个让他后背阵阵发凉的消息传来，市委书记唐瑾突然在全市反腐倡廉总结大会的后半场被省纪委工作人员带走。汤小碗一下子觉得掉进冰窖里一样，浑身的每个毛孔里都是寒气逼人，不由得哆嗦起来。

塌楼事件进一步升级，民间、网上骂声一片，各家媒体吵得沸沸扬扬，关于黄海市主要领导收受巨额贿赂及古玩字画的传言不胫而走，大有不揪出腐败不罢休的趋势。好在半个月后，又一则消息让度日如年的汤小碗心里稍微好受了了些，市委书记唐瑾居然化险为夷，平安归来，平级调任某党校任副校长。纪检人员从唐瑾家中收藏的古画经权威专家鉴定全是赝品，价值不超过2万元，至于所谓的巨额贿赂也是捕风捉影……只是汤小碗再也打不了那个唐瑾那个在黄海市呼风唤雨的手机号。

恶从胆边生。觉得被古董商玩弄了的汤小碗决定自救。也好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和购《懒猫》图的巨款。深夜。伸手不见五指。在市中心的富人区钱江国际公寓36楼，汤小碗没费功夫就打开了一间公寓的门，在微型手电的帮助下，找到了自己送给唐瑾的那幅《懒猫图》，随手又卷了几幅画，在包里装了几块古朴的玉石，又悄悄关好门，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了楼。

就在汤小碗松了一口气，得意自己大功告成，在楼下的小公园里准备换下夜行衣，化妆一番时，一群警察将他围了个圈，明晃晃的灯突然打开，照得他睁不开眼睛……

公安部门经过鉴定，汤小碗身上的字画古玩都为真迹，价格不菲。在审讯室里，当公安部门将20年前黄海市一桩未破的盗窃案与汤小碗的指纹对比后，并将验对结果告知他时，汤小碗的脸立即煞白得没一丝血色，又浑身筛糠似的哆嗦起来。那年汤小碗盗窃的正是时任住建局局长唐瑾的家，失窃后，唐瑾报警称家中被盗2万元，后来这事在唐瑾的干预下又撤了，让公安部门不要再过问，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公安部门却将现场收集的模糊指纹进行了留存。抓到汤小碗后在进行疑案指纹对比时，意外发现当年案发现场指纹与汤小碗指纹有点相似……几分钟后，汤小碗供认那桩盗窃案的经过，他万万没想到20年后他还是栽倒了，真是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20年前盗窃的那笔巨款成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让他的人生脱胎换骨也将他推向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通过房产部门的认证，钱江国际公寓的房子产权是前任市委书记唐瑾妹妹的。当公安人员带着汤小碗的字画前往党校时，却传来了唐瑾从党校16楼跃身跳下的消息……据汤小碗交代，他也是在跟踪了唐瑾多次后才发现了唐瑾的这套房子。当他得知唐瑾家中的字画全是赝品后，才决定偷回自己的《懒猫图》，好找古董商一个说法，讨回自己的380万，缓一缓自己的资金，没想到偷回的却是《懒猫》图真迹。

可为什么一个月前，又说唐瑾所收字画全是赝品呢？公安人员见汤小碗疑惑不解，一句话点破了他的疑问。汤小碗听了浑身又哆嗦起来。

原来，唐瑾为了逃避纪检部门的检查，在收受人家进贡的古画时，几乎马不听蹄又想方设法弄来几近乱真的赝品，想蒙骗过关。自以为天机不可泄密的他万万没想到公安人员一刻没有放松举报信上那些行贿人员的监视跟踪。早已进入公安人员视线的汤小碗的夜盗字画让公安人员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窝藏古玩字画真迹的那套房子。原本打着待退休后携带那些价值连城的字画去国外脱手，从此过上幸福富贵的晚年，哪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