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春时节湘西山村的清晨微凉,一幢新建的楼房外,沈阿婆缩倦在墙角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嘎——吱”一声门开了,一位睡眼朦胧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
“哎呀,你这老太婆一大早蹲在这里做什么?”中年妇女显然被吓了一跳。
“宝强媳妇,我脚蹲麻了帮忙扶我一把。”沈阿婆用拐扙支撑住地面,想借力站起来脚却使不上劲。
“你这老太婆大清早的弄这出,真是丧气!”宝强媳妇翻着白眼极不情愿地把她扶进屋去。
沈阿婆屁股刚想挨凳子,宝强媳妇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对呀,今天才28号宝山家的怎么又把你扔我这来了?欺负我家男人不在家是吗?不行,这亏我可不能吃。”说完就拽起沈阿婆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哎呀,宝强媳妇你慢点,我这老腰呦!”沈阿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脚也哆嗦得厉害。
终于在一幢小洋楼房前停了下来,沈阿婆顾不得台阶上的尘土一屁股坐了下去。宝强媳妇头上蓬松的头发肆意飞扬,她一把推开大门双手叉腰怒吼道:“宝山家的你们什么意思?”
“哟,大嫂,一大早就来串门呀。男人不在家都这么闲吗?”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少妇倚靠在房门口照着镜子继续涂起没涂完的口红。
“宝山媳妇,大家说好了一家一个月轮流来,为什么今天才二十八号你们就把人扔到我家了?”
“这要找宝田家的,是他们先坏了规矩怨不得我们。”宝山媳妇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精致的小脸傲慢地说道。
“我不管,反正还没到时间不能踏进我家。”宝强媳妇拉黑着脸怒气冲冲地走了。
“哼!”宝山媳妇瞪了一眼地上的人,扭着小腰走进了房间。不一会,一位身着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
“妈,不是我们不肯养你,什么事都要讲原则讲规矩。宝田家先乱规矩的,你要找就找宝田吧!”说完把大门一关。
沈阿婆已没有力气争辩,脚还在微微颤抖,让她走也总要让她喘口气才行。
沈阿婆驼着背拄着拐仗一步一步慢朝村头走去,宝田家红砖青瓦的小平房内已飘来一阵阵诱人的菜香,沈阿婆咽了咽口水,折腾了一早肚子已经有点不听话了。
“宝田、宝田。”沈阿婆唤了两声正坐在小板凳上低着头用一片片细小的竹片编织着背篓的宝田,那是他养家糊口的手艺。
“妈,您怎么来了?还没吃饭吧?等下跟我们一起吃。”宝田忙停下手中的活儿,搬了张小椅子让沈阿婆坐下。
“还、没有……”沈阿婆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妈,宝山他们今天没在家吗?”宝田媳妇从厨房门口探出个脑袋好奇地问道。
“在,他们都在家。”沈阿婆不敢注视她,低着头小声回答道。
“您今天这么早来串门的?”宝田媳妇觉得事情一定不简单。
“我……不是,其实是……。”沈阿婆吞吞吐吐的话语更加引起了宝田媳妇的怀疑,她直接拎着菜刀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沈阿婆见她这阵势哪敢再隐瞒只好老实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宝田媳妇立刻火冒三丈,把菜刀往地上一扔:“这宝山两口子太不讲理了吧,虽然他是几兄弟中最小的也不能这样耍赖呀!我们哪有不讲规矩了?二月本来就只有二十八天,难道不算一个月吗?”
沈阿婆吓得不敢再说什么。
“我倒要叫大家去评评理看到底谁坏了规矩。”宝田媳妇愤愤不平地出了门,宝田一看不妙赶紧跟上去。
沈阿婆的心里忐忑不安,她不愿见到他们兄弟几家不合,但是却还是因为她发生了。她帮忙把厨房的东西收拾好,刚想出门便见宝田已经往家赶了。
“妈,要不你先去宝军家吧,我媳妇等下回来恐怕要撵你走了。”宝田小声的说道。
“妈明白,妈不会让你为难的。”
“妈,我送您去吧!”
“不用。”
这种结果沈阿婆早已料到,虽说宝田有孝心却是个怕老婆的种。
沈阿婆来到一幢破旧的木房子前一直徘徊,宝军是她的二儿子也是最苦命的一个,那天宝军开着自家的拖拉机帮别人拉木材,却不想发生了意外,宝军也因此失去了一条腿。生活的重担只能压在宝军媳妇的身上,家里还有两个读高中的儿子,前段时间开学他们东借西借才凑够了学费。
“妈,您站外面干吗?早晨我听到宝山家那边嚷嚷地厉害是怎么回事?”宝军媳妇正挑着一副扁担准备出门去工地上干活。才四十岁的人脸上满是雀斑,额头与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
“宝军媳妇,我能不能在这住几天?”虽然心有不忍但沈阿婆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妈,这个月您不是应该在宝山家吗?我们家这条件您也不是不知道,我白天要干活晚上家里还有一大堆杂活,还要照顾宝军。我实在没功夫再照顾您了。”
“家里的活我可以帮你做。”沈阿婆想着帮她分担分担家务她也好轻松些。
“妈,还是算了吧。您在我家没事还好,如果您再帮我干点活摔出个好歹来,那三家非要您赖在我家一辈子不可。”虽然都是自家人,但那三家的媳妇她可真不敢惹,她只能尽量躲着没功夫跟她们斗,也斗不起。
“您还是回宝山家吧,他们家小洋楼里冬暖夏凉比我这强多了呀。我没功夫跟您说了,我要干活去了。如果您想休息一下就进屋坐会吧,宝军在里面。”边说着边加快了步伐。
眼角的泪珠终于还是忍不住顺着一道道深深的皱纹滚落了下来。她蹒跚地走在乡间小道上,突然想到了什么,拐进路边一户人家去了。这家是村长家,她询问村长自己能否进养老院去住。
村长却大笑起来:“沈阿婆您莫不是跟我开玩笑吧,您家四个儿子养您,您还愁?”
“不瞒你说,就是因为有四个儿子所以都把我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现在我……”满肚子的辛酸已经让沈阿婆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村长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我们镇上的养老院只接受五保老人,您这也不符合条件。这样吧您在这等着,我找他们兄弟说说,让他们务必把您接回家。”沈阿婆激动得忙点头道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着就到响午了,沈阿婆有点坐不住了在院子里来回走动。
好不容易盼到村长回来了却一脸忧,愁:“您那几个儿媳妇一个比一个蛮横,他们三兄弟都瞅着不敢出声,我给您家老大宝强打电话了,不过他要过两天才能回来。”
她的心被她最疼爱的儿子们撕得伤痕累累,她晃晃悠悠地走出院门:“都说乌鸦有反哺之义;羔羊有跪乳之恩;马无欺母之心,为什么我的儿子却无顾母之情?”
“您去哪里呀?”身后传来村长的呼喊声,沈阿婆愣住了:我去哪?哪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不管了走吧,走到哪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不觉沈阿婆走到一片茂密的竹林中,望着不远处凸起的一座坟墓沈阿婆的心似乎找到了依靠,沧桑的脸上竟泛起了两个深深的酒窝。由于一天没进食沈阿婆的嘴唇已经发白,但她已忘记了饥饿也忘记了疲劳,她把拐仗放置一边,耐心地把坟墓上的杂草一根根地拔掉,容不得半根伫立在坟上。
夜幕降临,竹林慢慢被浓厚的白雾笼罩,沈阿婆靠着墓碑一脸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一幢简陋的小木屋内,昏暗的灯光下四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围坐在一张小方桌前认真地写着作业。她坐在一旁熟练地纳起了给儿子们过冬的棉鞋底,他戴着眼镜在靠窗的小书桌旁仔细地批改着学生的试卷。
“爸爸,孝字怎么写?”
他转身露出慈详的笑容:“孝字就是老字的上半截下面一个子字,这就说明了人老了就需要子女的扶持与照顾,这称之为孝。”
“噢……”四个小脑袋瓜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