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一念生死 目录
走出医院,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和几个钟头前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这个世界,只允许我停留半年时间。
我心里还是不愿意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是无力的右手和背包里专业的检查报告在不断地提醒我,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第二天,我就踏上了去北京的火车。跟公司请假说身体不适,跟家人说公司有急事派我去北京出差。其实我还是有侥幸心理的,我想去找更专业的医生,用更先进的医疗设备给我做检查,确认到底是不是这个病。
在北京待了将近半个月,花了几万块钱,仍得到了这个似乎全世界都已经给我设定好了人生的结论,我还有半年时间。
回家的火车上,我的心里慢慢地被绝望填满,旁边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小声谈论着这次北京之旅,幸福而满足,满是皱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我望着他们,眉头紧锁,眼眶潮湿,心里充满了不甘,过去我觉得一个人老去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战战巍巍,暮气沉沉,孤独抑郁。但此时,当我连老去的资格都已经失去的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能够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
感慨的感觉好过绝望,我慢慢地从将死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这时手机响起,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上海。
我顿时一阵烦躁,想都没想就挂了,现在的业务电话铺天盖地,所以陌生号码一般都不想接,尤其是我现在心情还极其低落。
没一会,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我心说你还挺坚定,这个时候往枪眼上撞,我接了电话刚要破口大骂,那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川哥,我成果啊!最近啷个样嘛!”
成果。
我一阵恍惚,当年上大学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上课、打球、喝酒,聊天扯皮,整天浑浑噩噩地混成绩,混日子,不知天高地厚,把谁都不放在眼里。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那时怎能想到自己没几年活头了,如果知道说不定可以过得更有意义一些。
“川哥,你在吗?能不能听到我说话?喂~?”
那边成果见我这边没答复,就又问了一句。我一下子回过神来,心说是不是将死之人就特容易回忆往事啊!
“果哥,怎么是上海的号?换号也不跟我说?”
“我毕业后去上海待了段时间,年前刚回老家找了工作,号码一直没换。你小子一毕了业就没消息了,回老家换号码也不说一声。咱全班的号码我都有,就是没你的,我问了好一圈才找到你的号码。”
我一听他说起之前的同学,想到他们现在都活得有声有色,估计很多都结婚生子,而我却被判了死刑。我一阵烦躁,就说:“果哥,有啥事?”
“哦,跟你说个事!我要结婚了!你有没有时间来我重庆老家参加我的婚礼啊?”
右臂又传来一阵无力感,我把手机换到左手。我的时间所剩不多,实在没有精力和心情再去参加这种活动。我刚想拒绝,突然脑子里闪过他说的一个词“重庆老家”。
我想起大二那天晚上没讲完的鬼故事,想起了他们村子里的癫老头,那个可以与成了精的大黑蛇沟通并能够杀死它的癫老头,那个可以把附在老婆婆身上的精怪赶走又能使其安然无恙的癫老头,那个甚至可以让成果娘俩见到死去故人的癫老头!
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我心里居然莫名其妙地感觉自己还有希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即使这个故事很有可能是成果瞎编的,即使这个故事里没有任何内容说癫老头会治病,即使我知道这个病至今无人可治愈,但在这个时候,当这个世界上所有先进的医疗手段和医疗设备都对我说不的时候,我愿意把希望寄托在这种古老的,逐渐不被世人认可,甚至被批判鄙弃的神秘术法上。
这时我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新闻,某某某身患癌症,没有去按照医生的住院治疗,而是选择一些土办法,相信封建迷信,最终不治而亡,如果积极科学地治疗可以多活多久之类的。此时我打心里理解那些绝症病人的绝望,他们被宣判即将死亡,现有的医学方法只能延缓死亡时间。求生的欲望使他们更愿意去尝试一切有可能的办法,这有什么错吗?媒体有什么资格去评头论足,说风凉话呢?
想到这里,我问成果:“果哥,我问你个事,你记不记得大二的时候,那晚咱俩出去喝酒,你跟我讲的鬼故事?”
成果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说:“你还记着呢?当时我没讲完,你来撒,来了我把剩下的说给你听。”
我急忙问:“你讲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就是我亲身经历的事情啊!你以为我骗你?”
我在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莫名地安定下来,又问他:“那个癫老头还在你们村里吧?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说徐爷爷?他前年得病走了,我妈还特地让我从上海回家给他送葬呢!”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身体像瞬间被抽空了一样,软软地瘫在座子里,旁边的老夫妻奇怪地看了我好几眼。我喃喃地道:“这才过去几年,怎么说没就没了呢?”我绝望到极点,本来还指望癫老头能救我一命,没想到他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难道真的没有人能救我了吗?
成果回了句:“谁说不是呢?说来也奇怪,从那件事以后,我妈就像亲人一样照顾他,他身体很好,从没生过病。前年有一天突然告诉我妈说他要走了,我妈以为人老了总爱说些胡话,就没在意。没想到第二天就死在了床上。”
我恍恍惚惚地听着,心不在焉,也没怎么听清楚。说来癫老头的确死得蹊跷,但是这件事对我打击太大,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我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哪有那闲工夫去想这些事情。
成果又问了句:“你有时间来不?咱以前班上的好多同学都过来,你一起来聚一聚撒!”
我问了一下时间,这周六,今天周一,还有五天。我说:“去!你把地址发我一下。”
成果听了很开心,又跟我扯了几句,我也没听进去,就挂了电话。
这几年我一直跟家里人说想回重庆看看,故地重游,吃一些重庆美食,怀念一下张扬的大学时光,却又总是被各种事情延后。现在我更加想去了,这算什么?临终遗愿?我苦笑了一下。
跟家里通了电话,撒谎说我有事还要多待两个周。又跟公司请了假,因为有年假没休,之前还有很多加班,领导也没多问。我在济南下车,没有去机场,直接在车站买了去重庆的动车票。我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坐绿皮火车将近40个小时,苦不堪言,现在却是希望最后再重温一下沿途的风景。我用无力的右手付乐扶肩包,无奈地笑了。
重庆,我回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