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留言条

前些日子,参加单位轮训,结束时作为优秀学员代表登台发言。没料想,台下的好友趁机录了视频。回看间,觉得形象尚可,便通过微信发给了千里之外的父亲,发完便忙别的事了。

次日一早,母亲便给我发信息“告状”,说父亲一直播放我发的那段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一会儿自己吃吃地笑,昨晚看到十二点多,今早才四点多又开始播放,扰的她觉都没睡好。我听了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鼻子一酸……

那段视频其实不到三分钟,我又不是什么明星,能把几句话表演出花儿来,父亲却不厌其烦地反复看。真是“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

父亲与我又是大半年没有见面了。

因为工作的缘故,我鲜有假期,偶尔回趟老家,也跟打仗似的匆忙,基本上当天回去,次日就走了。而我的父亲,因为前些年来我家后发生的一些不快,致使他不愿意再来了。

“最爱的人却伤的最深。”形容我与父亲,亦不为过。

刚工作那几年,没有孩子,爱人援疆在外,父母便应邀前来小住。父亲电视剧看多的,总觉得大城市治安不好,每次出门都要把门窗锁的严实。偏不巧,爱人赴疆时不小心带走了防盗门的钥匙,所以入户门只能锁一个,从他们来的那一天我便反复交待过。

父母起初不怎么出门,后来呆久了烦闷,便要外出溜达。父亲会反复确认门是否锁好了,确定锁严实了才会离开。有一次他不小心,直接把防盗门给锁上了。

等我下班回去,看着父母在门外站着,一脸疲惫,一看防盗门锁着,还有父亲那自责的眼神,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幸好我们单位存的有便民开锁电话,一打人家就来了,三下五除二,不过几十秒时间,诺大一个厚重的铁门“嘣”的一声就开了。

如此精湛的开锁技能让父亲转而唏嘘不已,也忘了其他情绪,一家人还算和谐。

不料接下来有一天上班,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又一时手误把防盗门给锁了。我有些无奈,再给开锁公司打电话,师傅一听位置又是我家,老大不情愿,一连串地埋怨,给的是亲情价,也不能天天开呀。

我满脸堆笑地解释,过了好大一会儿,开锁师傅才姗姗来迟,开了锁。

好不容易进了屋,我有些嗔怒地看了父亲一眼,正好碰到父亲内疚不安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

此后对爱人提及此事,爱人批评了我一顿,父亲之所以把防盗门误锁了,还不是怕家里丢东西。我嘴上戏谑着说,两个穷光蛋警察,有啥值钱的家当需防贼的,心里却泪如雨下。

家里客厅的一角,堆了十来箱未启封的好酒,那是结婚摆宴时备下的,因为父亲爱喝,便多买了些,每次回老家带一箱,剩下的就摆在那儿没动。

时间久了,母亲发现垃圾筒里有空酒瓶,再打开酒箱一看,空了大半,母亲便悄悄告诉我这事。

我并未觉得不妥,因为这些酒本来就是给父亲留的,然而母亲不这么想。她担心父亲饮酒过度会有损健康,说了又不管用,便搬了我这个“救兵”出来。我说让他每天少喝一点不就行了,母亲不依。

母亲出了一个让我追悔半生的损招儿:她让我借故“发现”酒箱里的酒少了许多,然后以这种酒特别贵,以后待客要用为由,让父亲少喝些。

当时我买完房又装修,确实经济拮据,父母都知道。所以在母亲看来,这理由再完美不过了。

神经大条的我竟然没细起就照做了。等我假装略带怒意地说完那些话,父亲脸上出现了我终生难忘的尴尬表情,当时我的心里滴着血,但为了能让他少喝酒少伤身体,我始终没有告诉他,这是我母亲一手策划的制止他喝酒的计谋。

多年以后,我才明白,伤心对身体的伤害也许比喝酒要更甚。

父亲当时没有说话,转身进屋,很久没有出来。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母亲告诉我,父亲已经回老家了。

我半天说不出话来,扫了一眼客厅一角的那几箱酒,豁然发现上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我飞跑过去拿起,只见在一张废旧纸张的背后,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字:你花的钱要合计好,只要我在活着,会安排了,不要生气,困难只是眼前一时吧。即便我那样伤害父亲,他依然在为我的今后着想,他才是我生命里的英雄。

我收起那留言条,心如刀割。

如今十年过去,往事已成云烟,我始终将那张留言条带在身边,没事时总会拿出来看看,一如父亲如今反复回看着有我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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