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杨花纷飞,布谷鸟便从“神龙的古黄历里,一路按节气飞来,躲在野烟最低迷的一角”,声声悲啼。其声沉闷短促,哀怨凄婉。
布谷鸟,大名杜鹃,又名子规、杜宇、子鹃。大概与望帝有关,熟识中国文化的人,大多对“杜鹃啼血”的典故并不陌生。从古至今,文人墨客们赋予此鸟越来越多的文化内涵,与杨花浮萍一道占领了思乡抒怀的半壁江山。从楚辞到唐诗,宋词,现代诗,从蜀地到江南,北国,以一声声“不如归去”,缠绵悱恻,搅得征人思妇情思涌动,肝肠寸断,彻夜难眠。大江南北,诗词歌赋中便处处有了此君的影子。白居易《琵琶行》中有“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的句子,李商隐《锦瑟》中云“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李贺《老夫采玉歌》中有“夜雨冈头食蓁子,杜鹃口血老夫泪。”崖涂《春夕》中说“蝴蝶梦中家万里,子规枝上三更月。”宋代王令《送春》中也有“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春风唤不回”。这样的句子,细细思来,恐怕几火车也拉不完,看来此鸟确实是神通广大,为中国文化立下不世之功。
这样一只在我国传统文化中声名显赫,举足轻重的鸟,在我的家乡却声名狼藉,人人喊打,与臭名昭著的泼皮无赖强盗恶魔同日而语,混为一谈,沦为一丘之貉。相传此鸟极其懒惰,阴险,毒辣。自己不做窝,产蛋前会偷偷将其它鸟的蛋吃掉,把自己的蛋产下,偷梁换柱,瞒天混日。别的鸟不知,苦苦孵化,养育。待小杜鹃能自立之时,便趁养父母不备,将其吃掉,喧宾夺主,鸠占鹊巢。所以家乡骂人忘恩负义狼子野心时,便叫“种谷虫”。种谷虫者,布谷鸟也!将鸟唤作虫,可见朴实乡民对此鸟深恶痛绝,鄙夷之深。
我自小痛恨这种鸟,只因这鸟“布谷布谷”的叫声用家乡土话读出来和父亲的名字极为相似。不知被哪个同伴发觉,一时传开。之后每当布谷鸟鸣叫时,大家便学着取笑我,使我极为难堪,也就更讨厌这鸟了,欲除之而后快。无奈此鸟总站在高高的树上扯着嗓子,令我吹胡子瞪眼,干气没奈何!
当然,此鸟也有令我高兴的时候。下雨的日子,局促于一室之内,心生烦闷。当布谷鸟声声鸣叫的时候,雨停了,天也就晴了。
门洞旁的小屋檐下,住着一窝小鸟,与我毗邻而居,我住内,它们住外,相安无事。
这对鸟形体和麻雀相当,俊俏敏捷,毛色土黄,夹杂着几缕黑羽,似一块烧红的炭,家乡人称作“火烧炭”。这鸟忠厚老实,在家乡口碑极好,名声远在麻雀之上。
每个春天,它们总是如期而至。炎炎暑假,我在室内看书习字,它们在窗前打情骂俏,琴瑟和鸣,卿卿我我,好不活泼热闹!它们的叫声伴我度过了六七个炎炎夏日。
那个阳光明媚的早上,我走过檐下,不经意间一抬头,瞥见了一个硕大的身影。我极为惊骇!好像窝里蹲踞着的是布谷鸟,蓬松的身子占满了整个鸟窝,双眼圆睁,瞪着我,虎视眈眈,惊恐中藏着阴鸷。我越看越像布谷鸟,“这畜生!”我叫道,但又不敢肯定,于是去找母亲。檐下极暗,母亲小心翼翼,端详了半天,也不能肯定。父亲来了,扫了一眼,信誓旦旦地说:“就是种谷虫,火烧炭的蛋已经被吃了,正在下自己的蛋”。我一听,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气不打一处来。我决定要惩罚一下这可恶的畜生。我找来梯子,蹑手蹑脚上去,凑到跟前,这鸟睁着惊恐的圆眼,又像是那只日日相见的火烧炭,这令我迟疑不决,忐忑不安,极为为难。最终,心中的愤怒战胜了理智,我认定这就是臭名远扬给我带来耻辱的种谷虫。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去。可惜!我落空了,鸟儿贴着我的脸飞走了,惊得我差点掉下来。回过神来,定睛看时,花园里松树上那只叽叽喳喳,上蹿下跳,惊恐未定的鸟分明就是日日相见的火烧炭。大概是因为孵化小鸟,羽毛蓬松,身体变大,才蒙蔽了我的双眼。
我立在那儿,口瞪目呆,无法释怀。父亲说那鸟受了惊吓,不会来了,母亲也这样说,这令我更加不安!
我便时时等待,日日观察,好在这鸟不计前嫌,仍来孵化小鸟。只是和我生疏了许多。十多天后,檐下水泥地上蠕动着一只小鸟,光光的身子,圆圆的脑袋,稀稀落落长着几根黄毛,奇丑无比。母亲说,是鸟窝里掉出来的,放回去大鸟也不认。我坚持要放回去,母亲拗不过我,最终放了回去。
第二年,小鸟没有来,房檐被一对麻雀占领了。
如今,在布谷鸟的声声啼叫中,我又想起了这些事来,不禁讶然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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