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与洱海渔民面对面
我想去周城看扎染,下午,我在214国道拦了去周城的车,坐了四十多分钟,到了。我没有看到图片中所介绍的家家做扎染的小村子,只有马路边枯燥的房屋。我傻傻地站着,不知道该去哪里。一个妇人走过来:“去我们家看扎染吧?”
“你们家?”
“就在前面,我家就是专门做扎染的。”
院子中央铁丝上挂满了浸染完毕正在晾干的红的蓝的布条,一条条密密麻麻地列过去,像经幡。院子角落是一只巨大的木桶,里面是正在发醇的板兰根叶子和茎,据说发醇一个月后才可以当作蓝色染料。
她们耐心地给我解释着扎染的每个步骤,最后要求我登楼参观,参观的结果是我又买了一块扎染布。我付了钱后,她们再也不愿意搭理我,由得我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考察扎染流程。
我原计划半天的出行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我在路边发呆。目光最前方是蓝汪汪的洱海,洱海边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油绿的大麦和蚕豆苗中间,点缀着小小黑黑的劳作的人影。太阳金黄,洱海碧蓝,田地苍青,大块的色彩组合漂亮得无法言表。
我站在路边,想把大片蓝和绿的色彩组合收入相机,没想到眼睛中的至美进入镜头就非常乏味。
“洱海离镜头太远了。”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非常蹩脚的普通话。
他就站在我身后,三十或者四十多岁,掉了好几颗牙齿,好象很多天都没有洗脸了。他穿军绿色中山装,胡乱系着扣子,蓬蓬的头发,光脚拖拉着布鞋。
“我就在洱海边住,我是打渔为生的。我的船就在洱海边,你到洱海边拍吧。”
我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他和我同路,不紧不慢地跟着我,自顾自地说话。
“我早上把网放在一个地方,晚上就去收。鱼有时多,有时少,有人专门来收我们的鱼。我老婆和孩子都住在上关,上关花。就我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说完上关后没头没脑地冒个“上关花”,我笑了:“下关风,上关花,苍山雪,洱海月,我知道的,不用你告诉我。”
他憨憨地笑了,露出上排仅有的几颗牙齿。他一笑起来五官都扭了,他长得真丑。
“你是哪里来的?”他很好奇。
“深圳”。不知道为什么到了云南他们总问我这个问题,总是很严肃地问,之后他们总若有所思。
“啊,深圳!我兄弟在那里打工。“他脸上发着光,俨然和我有了更亲近的联系。
说话间,我们到了洱海边,他指着几顶用用塑料布和竹棍搭起的弧形棚子,“我们这些打渔的就住在这里,我住在那边。”他指指远处一个小破棚子。门前,一只小哈叭狗直立起身子,兴奋地又叫又跳。
透过一户棚屋的破帘子,里面黑乎乎的。我看到脸盆、热水壶和一口锅。最里间是一张床,一个男人躺在上面,看到我,那个男人很紧张地起身。他脸膛粗黑的女人站在外间冲我笑着,一直陪着我的渔夫冲她解释着,我模糊地听到他说:“她来我们这里拍照。”
洱海就在眼前,蓝蓝的水波在微风下一漾一漾被推到岸边,水里长着黄黄的草。三条绿色的木船拴在水边,再往里,水里立着很多高大的树,枯枝满身,红色的,或者黄色的,树的中央有一个木架搭起来的小破屋,在水面悬空,木架下是灰绿色的渔网。水面,透明的蓝,水晶样澄澈,倒映着小破屋,竟然像极了马尔代夫水中别墅的图片。
我站在水边看着如梦境的画面,久久的一动不动。
“老乡!”那个男人走过来冲我喊,我竟然成了他的老乡?
他难看地笑着,很殷勤地问:“有没有拍照片?”
我点点头,问:“那个小房子是做什么的?”
“就是我每天放鱼网捕鱼的地方啊。”他很得意。
我不喜欢他总在我身边,说:“我想一个人呆着。”
他说:“你可以坐在船上慢慢看,呆会我过来领你去另一面看风景。”
“我自己去”
“那不行,你不知道路的。”
他走了,我坐在船上看鳞鳞的水,在水一方的树,水尽头锗红如铁锈一样的山。除了偶然有水鸟嘎嘎飞过,四外安静得仿佛地老天荒。
“老乡!”他又颠颠地跑来了,一脸的兴奋,被什么念头燃烧着。“晚上你在我家吃饭吧,有鱼还有虾。”
“在你家吃饭?多少钱?”我很奇怪。
“钱?”他愣住了:“不要钱,要什么钱啊。”
“那我凭什么白吃?”
“我们渔民是很好客的。”他急了,脸涨得通红。
我心里暗笑一下,心想“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他说:“走吧,我们去另外一边再照相,那里风景不一样。”
我和他离得有三丈远,我们走在豆子地间的小路上。
到了另一侧,很多的木船泊着,很多简陋的小窝棚,水更蓝,深深地神秘着,水里的树高大威风,风景果然不同。
他冲水边的渔民打着招呼,很大声向每一个人介绍着“她从深圳来的,到我们这里拍照片,晚上会在我家吃饭。”
我不理他,只管走到水边,他冲我喊:“老乡,你先慢慢研究,我和他们聊天去。呆会我就做饭去,不耽误你回古城。”
我很奇怪这个家伙怎么这么热情,甩也甩不掉。
暮色渐合,我想回去了。我很想趁他聊天的时候偷偷溜掉,没想到路过那个小屋时,他突然钻出来了,难看地笑着。
“我,我一个朋友刚打来电话,要我回大理古城和他一起吃晚饭。”我很笨拙地撒着谎。
他很懊丧,但显然相信了我的话。
“那你明天过来吃饭。”
“明天我要去双桥镇。”
“就在对面,我划船带你过去!”
我说:“再说,再说吧。再见!谢谢你!”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他很卖力地喊:“骨-的-白!”,这可能是他会的唯一外文单词。我回头,看到他久久地挥着手臂。夕阳下,他的身影显得很单薄,就那么傻傻地站着,看着我走远。我忽然有些替他难过,或许,我在都市生活太久了,已经丧失了最原始的真。或许,他只是很想为和他兄弟生活在一个城市的我准备一顿晚饭,如此,而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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