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爱之本能
燕洵立即将元淳护在身后，快步迎上少女，短剑硬生生被他架住，少女忽然发出一声长啸，不知按了什么机关，短剑竟变成一柄长剑，随即飞快地变招，剑势平荡，与燕洵错身而过，接着又飞速转身反手一削，剑光的来势锐不可当，直往燕洵而去！那剑光划过一道圆弧，竟然来不及完全闪避开，霎那之间，元淳急忙飞扑上前，一把抱住燕洵，利刃从她的腰腹之间闪电般划过，瞬间鲜血飞溅，一滴滴温暖的液体落在燕洵的脸上！
“淳儿！淳儿……”燕洵连忙抱住她，满手都是粘稠和血腥，他看着血淋淋的伤口，心痛地大声急呼！慌乱之下只能暂时用手紧紧地捂住，帮她止血。
此时大厅里已经是一片混乱，负责守卫的燕洵的黑鹰军已经冲了进来，活捉了刺客，各武将都纷纷护在了燕洵身边，大厅里到处是惊慌失措、四散逃跑的人。
紧要关头，楚风和离潇都已经护在了穆宁珺和离湘身前，原本要从大厅西侧离开。却听见燕洵的痛呼，穆宁珺急忙道：“离湘，快去看看！”
离湘点头，转身走上前去，“殿下，我懂医术，让我来吧！”
燕洵点了点头，正欲松手，怀里的女子却一把握住他的手，因为疼痛而扭曲的惨白面容上挤出一丝笑容，元淳微笑着看着他，眼角噙泪，声音微弱得让人害怕：“燕洵哥哥，燕洵哥哥……”
“淳儿，你别说话了，让他们赶紧给你医治！”
元淳笑着轻轻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绵绵情意和深深的不舍。
“燕洵哥哥，我听说有人要刺杀你，本来是想跟她们一起的……”
她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燕洵的脸庞，声音仍在继续：“可是……我下不了手啊！燕洵哥哥，我错了，我怎么能够来杀你呢！燕洵哥哥最后还是愿意保护淳儿的，还是在乎淳儿的呀！”
她漆黑的眼眸中竟然满是幸福的笑意，却让人看了那样的心酸。
“燕洵哥哥，淳儿好开心……燕洵哥哥还是会担心淳儿，会保护淳儿的……”
“淳儿，淳儿……对不起……”燕洵声音颤抖，满是说不出的心痛。刚才刺客冲上来的一刹那，他还是本能地把她护在了身后，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会这样？为什么最后还是没有保护好她呢？纵使他杀伐决断，狠厉无情，可是她毕竟是和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淳儿妹妹呀，毕竟是那么多人当中最最在乎他的淳儿妹妹呀！
人可以把自己逼得多么无情，可是在生死存亡的一刹那，谁有抗拒不了自己的本能！正如他本能地护着她，正如她本能地为他挡下那一剑！
元淳握紧了燕洵的手，一点也不肯松开！鲜血仍是不停地流，止不住地流，大片大片的鲜红让人触目惊心，弥漫在空气里的血腥味让人紧张得害怕！
“燕洵哥哥，淳儿错了，淳儿把燕洵哥哥给的小兔尾丢了。燕洵哥哥会怪我吗？”女子娇柔可怜的声音让周围人的心里一阵阵地泛疼。
穆宁珺默然不语，离湘对着她叹息着摇了摇头，那意思显然是——已经没有希望了！伤口那么大，又流了那么多血，已经来不及了！还不如让她好好地跟自己心爱的人最后说几句话。
燕洵抱紧了她，心痛得无法呼吸，“不会的，淳儿，我不会怪你的。你等着，燕洵哥哥给你送一条更大更好的小兔尾巴，淳儿，你一定要等着。你等着好不好？”
元淳看着燕洵心疼的眼神，咯咯地笑了，笑容那样甜美，那样幸福，可她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了，“燕洵哥哥不怪我就好，不怪我就好……燕洵哥哥不怪我……我……”
一直停在燕洵脸颊上的手无力垂下，女子带着幸福的微笑，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曾经他笑容满面，信誓旦旦地说：
“淳儿，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发誓要好好保护你的……”
“燕洵哥哥……”
她的眼神渐渐涣散，苍白的嘴角勾起一抹轻柔的笑，终究缓缓闭上了眼！
“淳儿！淳儿！……”燕洵声嘶力竭地大叫，紧紧地抱着她的身体，想要融化那渐渐席卷的冰冷。
“淳儿！淳儿……”他一声声地唤她，可是任凭他叫了千声万声，怀里的人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再也不会张嘴叫他一声“燕洵哥哥”了！
“燕洵哥哥，你猜，今天淳儿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了？”
“燕洵哥哥喜欢就好！”
“燕洵哥哥，你看淳儿美吗？”
“燕洵哥哥如果离开了长安，还能看到这么美的淳儿吗？”
“燕洵哥哥，燕洵哥哥……”
声音清脆如铃，透着女子天真可爱的模样，可是，这茫茫人世间，再也没有人会那样开心地唤他一声“燕洵哥哥”了。
漫长的严冬正在逐渐褪去，初春的脚步越来越近，火雷原上的青青牧草吐出了新鲜的嫩芽，落日山上的各色野花也逐渐绽放，到处焕发着春季的勃勃生机。
燕洵静静地伫立着，神情中写满了哀伤，与这万物复苏的春季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许久，他缓缓松开手，将那条已经紧紧握得发烫的雪白的兔尾，轻轻地俯身挂在他为元淳立的墓碑上，这是他不眠不休跑了一夜，猎了几十只兔子以后找的最大最美的，却是他能为她实现的最后一个承诺。
他曾经承诺过她很多事，他说他会好好保护她，他说他会娶她，可是他都没有做到，虽然他的一切苦难，他全家的惨死都是拜皇帝所赐，可是无论如何，这也只是魏帝的错而已，与她无关。而他，却把这世间唯一一个爱他爱得深入骨髓的女子伤得那样深。
然而最后，即使她冒险来刺杀他，可是却怎么也下不了手，最终还为他挡下致命的一剑。
燕洵的眼睛赤红如血，睫毛扇动了几下，眼眶还是那样干涩，他这一生的眼泪，已经在九幽台上流尽了！
“殿下，已经查出来了！”程鸢、周晋二人站在燕洵身后小声地说道。
燕洵没有说话，仍旧静静地站着，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两人微微叹了口气，程鸢想了想，接着说道：“殿下，我们已经查清，那几名女子确实是大同行会的人。带头的人是以前大同行会风和会的首领，曾经在乌道崖手下做事，至于其他人，也都是风和会的人。”
风和会是大同里面一个专门由女子组成的分会，之前是专门负责筹办燕北的各种礼节、宴会。
燕洵的目光慢慢变得锐利，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杀意涌动，沉声道：“那缳缳郡主可有参与？”
程鸢轻轻摇头，“按我们现在得到的证据，暂时无法证实缳缳郡主参与策划了这一次刺杀。不过……”
程鸢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
“据我们所知，这次宴会上的舞姬，是小和将军帮忙找的。”程鸢的声音越说越小，但燕洵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
小和将军原本是大同行会的人，也是缳缳郡主的意中人，下个月他们就要成婚了。之前燕洵考虑到他要清洗大同行会，不希望他唯一的堂妹受到牵连，因此把小和将军调到了燕北后勤军需调度的位置上，与缳缳郡主共同负责燕北与怀宋的军需交易。
“那他们自己怎么说？”
“他们自己也否认参与这件事。”程鸢低声回道。
“那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置呢？”燕洵的声音很轻很淡，可是听了仍旧让人不寒而栗。
程鸢和周晋二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怀疑是不可能的，但那可是燕洵唯一的堂妹啊，也就是燕洵唯一的亲人啊！若是他们建议暂时关押，以后查明真相最好，要是没有查清楚，岂不是要关一辈子？万一到时候燕洵又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个妹妹被关了那么久，怪到他们身上来可就不好了。
周晋心下暗自思忖片刻，回道：“殿下，微臣以为，大同行会的人原本就十分狡猾，说不定他们就是要借机拉缳缳郡主下水。而那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我看见郡主也是十分吃惊的，所以……”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燕洵的目光仍旧注视着身前的墓碑，深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传本王命令，乌道崖死性不改，联合旧部意图谋杀篡位，判以斩立决。当日所有刺客，凌迟处死，一个不留。”
他停顿片刻，声音变得平和了些，接着说道：“缳缳郡主和小和将军办事不力，监管不严，革除燕北后勤军需调度员一职。禁足一月，立刻执行！”
“诺！”程鸢和周晋齐齐下跪回应。响亮的声音惊起了山上歇息的鸟儿，顿时阵阵尖叫此起彼伏。
“还有……”
正要离去的二人听见声音又连忙停下了脚步。
燕洵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缳缳郡主的火云军兵权，也暂时取消，由程鸢你暂代统领一职。”
程鸢心中一喜，连忙道：“诺！末将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