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小时候爬上父亲还没有驼的背脊,以为就能伸手够一朵云彩,没见识过风雨的我还以为人世间没有苦难,厚重的手臂我总认为他永远能顶天立地。母亲用臂弯抱着我唱起一支摇篮曲,我轻轻扯着她的头发在手指尖绕着圈,一圈两圈三圈,绕成了岁月间的一齿年轮,那里会结上蜘蛛网生上一层厚厚的铁锈也不会转动一下,在四季里穿过的身影我以为她永不衰老。我怎么会想到我会长大,我怎么会意识到我疯狂的生长时他们也在变老,一点一点和时间磨合成沙漏。你在镜子前用力的拨弄着春草一样疯长的白发,你为此微微笑着说人老了,我以为满是不甘心而已。
你拖着行李为了生计流浪四方,长途奔波后已经是和家完全相反的他乡,一捧黄沙成了目光所极。我们只剩一根电话线还联系着,你说你过得很好,我便深信不疑,一张回家的旧车票被你仔细的揣在衣兜里,少年的我只懂包里的零食和在你怀里做过的美梦。
第一次出远门你一次又一次的叮嘱,不厌其烦,踏上长途汽车的那一步你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你要加油哦。我戴上耳机,我想起了山顶的风滑过我的耳朵时你弯着背脊,我想起了我踩踏着河水里长满青苔的石头你泡到发白的手,我想起了我坐在教室里模仿着大人的口气而你滴入黄土的汗。我想轻松得活着,和你们一起。
后来我们中间建起了一道南墙,你在墙那边喃喃自语,我在墙这边两耳不闻。我穿过稻田和油菜花,你只身流浪在高楼和斑马线,你给了我为数不多的钱,我以为这就是你给我的全部,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觉男子汉高傲的背脊弯成了爷爷手里的拐杖,厚重的手掌成了门口沟壑纵横的那棵老树,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矮了一大截。女人宝贵的青丝成了我手里得一把玉米须,温柔得臂弯再也承受不来我的重量,清澈干净的眼睛被岁月蒙上了一层黄色的细沙。你们扶着墙走起来时沙沙的声音,你们头上长出的第一根白发,你们今年冬天多穿了几件衣服,你们晚上放着电视剧睡在沙发上,第二天早晨睡不着的样子。终于我意识到我长大了,你们也跟着我长大了,变老了,步履拖沓,我成了你的拐杖和臂弯。
我和时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我说爱你的时候你没听见却红了脸颊的时候,你牵着我的手穿过大街小巷得时候,你拥着我拼命挤上春运的绿皮火车的时候,你看着死去的爷爷眼睛都红了却再也哭不出的时候,你用力拨弄着头顶白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时间就是洪水猛兽吞没沿途经过的所有人,作为受害者,我们同在用力的活着,可是你把活着的机会分给我一大半,无以回报,剩下的日子还请继续细心指教。
愿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