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己的可能性

    ——教研实录与旁逸斜出的感受

        初中语文大教研，从原来的各年级轮流主持转换成了现在的“课讯”形式，各年级小教研更自主，跨年级交流也更频繁。今天教研了三个文本，《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范进中举》和《孔乙己》。《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是常态性的课讯形式，《范进中举》与《孔乙己》是深度语文活动涉及的文本。

        一、教研实录或者断章取义

        先说《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这一课由初一教师薛蕊霞老师主讲，因为时间冲突，没有去听。根据老魏的评点，有三点值得注意：1、我们应该为课堂建立科学的结构，而不能随意上课。比如课前的习作分享与本课没有直接关系，不能作为导入板块。2、每次阅读都是有目的性，比如通过阅读检测学生的预习效果，通过阅读进行串讲，落实和解决A类目的。3、进行反复磨课，形成统一尺度。上课要标准化，通过训练迈出舒适区。

    再说《范进中举》。老魏认为，小说与散文不同，它的文体特征明显，有解读的边界。吴敬梓是贵族出身，是科举制度的受益者。他本身性格造成了他的不幸，他的生命类型将讽刺小说这一文体推进到了极致。《儒林外史》其实是短篇小说集，是连缀而成的长篇，人物的发展变化不够。以短篇的格局去写长篇是很难的，《西游记》、《水浒传》等都缺乏长篇小说的格局，真正的长篇是《红楼梦》。对作者和文体的本质性的认识可以给我们一个框架性的解读。《范进中举》是讽刺小说，采取了横断面式的写法，利用一个场面就让所有人的嘴脸呈现，重点要注意前后的变化和原因。要通过细节击中灵魂，抓手就是变化。需要注意三点：1、现象的兴奋。抓住变化的现象，让学生兴奋起来。2、思维的兴奋。揭示变化背后的原因，人性的、知识分子群体的、制度的。从性格、心理、文化等维度上进行批判。3、使用逆转技巧，与学生唱反调，把别人教学的重点作为自己的起点。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是《范进中举》是喜剧还是悲剧？作者在喜剧张融入了悲剧要素。现代作家有意将悲剧和喜剧结合起来，让喜剧赢得了更高的地位。周星驰的电影里带着悲剧因素。

        三说《孔乙己》。老魏认为：《孔乙己》采用白描写法，特点是线条性的，以少见多，因为鲁迅的本性是思想家。鲁镇酒店的格局就是中国社会的格局，是中国社会的缩影。咸亨酒店的格局是二元对立的，对立又统一。在阶层破裂的地方出现了孔乙己。孔乙己处于看与被看的二元对立结构中，他不被认同，不被同情，短衣帮把对长衫的仇恨投射到孔乙己身上。孔乙己身上表现出种种错位，骄傲与自卑的错位，身份认同的错位，形式与内容错位，生存与意义的错位。鲁迅通过这些错位，表现孔乙作为知识分子的尴尬处境。通过茴香豆的写法和分茴香豆这一细节，表现了孔乙己的尴尬与窘迫，他不知道如何与小孩子沟通，想撑排场又撑不起来。笑声不是小孩子们的，而是围观人对孔乙己窘迫处境的嘲笑。

        孔乙己被放在了看与被看的叙事结构中，鲁迅要写的是关系，不是单单在写孔乙己，而是社会阶层的关系。最后需要揭示的是孔乙己的象征意义。孔乙己的精神支柱是什么，对读书人精神的高度认同。语言、长衫、茴字的写法、抄书、喝酒、窃书、怕别人嘲笑，分茴香豆，具有身份的同一性，对意义和身份的追求与自己的处境是格格不入的，造成荒诞感。是坐着喝酒的长衫的荒诞性的代表，冲突从生存危机开始，发展到意义危机，还没被引发，鲁迅在拷问知识分子的意义，鲁迅是中国文化的守夜人。孔乙己不是个例。从民众和知识分子的关系看，对于民众，知识分子有一种使命感，教化民众，服务社会。而民众对知识是冷漠的、旁观的，表现了知识分子的绝望感。今天为什么要读《孔乙己》？我们一定要避免孔乙己教《孔乙己》的尴尬。

        二、旁逸斜出的感悟

        教研之后，我止不住地想，如果鲁迅留在鲁镇是不是会成为另一个孔乙己或者闰土？作为知识分子的鲁迅，是现代大学制度和报刊制度为他提供了实现知识分子使命的可能，而孔乙己并没有。如果孔乙己走出鲁镇，或许会成为另一个思想家或文学家的鲁迅。对于闰土，鲁迅是绝望的，因为少年闰土已经蜕化成了中年闰土，成了短衣帮中的一员，成了看客，成了对知识的冷漠者。而对于孔乙己，鲁迅是同情的，因为孔乙己就是他自己。

        我又想，孔乙己如果中举了呢？他会变成丁举人或者范进么？会成为长衫主顾中的一员么？我想大概不会。孔乙己是一个纯粹而执着的儒家读书人。他坚持穿长衫，坚持喝酒，坚忍地维持着读书人的体面；他“好吃懒做”，绝不会像范进一样到街上卖鸡丢人现眼，他好面子，会辩解，绝不像范进一唯唯诺诺地任人奚落，他绝不会拖欠酒店的酒钱，绝不会怒斥小孩子，纯粹地保持着知识分子的品行和柔软；他痴迷地读书，将儒家精神内化为自己的第一语言，那就像他的故乡，每当紧迫之时，之乎者也就会顺口而出，那是一种本能，就像方言，那是与灵魂长期浸染的结果。他抄书，他偷书，他教小伙计写字，他本真地认为读书是有用的，是可以记账的，是可以治国平天下的，是可以为精神筑造家园的，而不仅仅是一个谋得官位的工具。孔乙己的名字，本来是别人嘲笑的结果，但同时也是对孔乙己孔门弟子传人这一身份的确认。我想，如果回到宋代，中了举的孔乙己，会不会成为范仲淹、欧阳修这样的儒家代表人物呢？

        在晨山讨论《孔乙己》时，自己当时梳理了一下《孔乙己》研究综述。各个年代知识分子对孔乙己形象的解读和批判，那种居高临下，那种傲慢无情，让我深深地不解，只要我们反躬自省一下，就会变得谦逊，就会变得柔软，就会变得宽容。试问：哪一代哪一个知识分子真正走出了孔乙己的困境？不是屈服异化，就是潦倒终生，谁比孔乙己活得更好，更纯粹，更坚韧，更高贵？知识是谋生之器，还是通往理想之境的道？只有上帝知道，而上帝已死，或许孔子知道，但世无孔子，谁能定是非之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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