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没听过塞林格，但是你一定听过他的《麦田里的守望者》。

这本极具反抗性的长篇小说几乎影响了美国一整代的青年，可是在取得如此大的成功后，塞林格很长时间再也没有动笔，更是再没有写过一本长篇小说。

发出了惊世骇俗的呐喊后，塞林格选择了闭嘴。不是没有可以表达的，而是应该如何表达，如何表达那些最深刻的问题。

在漫长的积累后，塞林格创作了20多篇短篇小说，每一篇几乎都是精品，在其中选择了九个，经过精心排列集结成册，命名为——

《九故事》

1.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

炉火纯青，手起刀落

《九故事》中的开篇第一个故事《逮香蕉鱼的最佳日子》，最能体现出塞林格的风格。

许多人第一次读的时候都会摸不着头脑，但是有过一定社会体验重新阅读，才会为之震撼，就像豆瓣网友所评：“炉火纯青，手起刀落。”

全文讲述一个了从战场回来的西摩与妻子穆里尔去海边度假过程中，开枪自杀的故事。

西摩在战争过后终于回到了家乡，但是家乡并没有给他带来期待中的温暖。他突然发现战争把一切都改变了。

整个社会开始以经济至上，开始注重享乐。妻子穆里尔变得那么陌生，不再与自己谈论心声，嘴里念叨的全都是衣服、鞋子、玩乐。

无法排解痛苦的西摩开始变得越发反常，他会跟奶奶讨论她去世之后的打算，会在开车时不受控制地往树上撞，并且大量地自言自语，与自己交谈。

妻子穆里尔的妈妈甚至都发觉了西摩的不正常，但是穆里尔只是置若罔闻，沉迷于自己的虚荣生活。

全文前期的铺垫是漫长的，却又是细致入微的，如果阅读地仔细，很容易能体会到那种穆里尔幸福背后的不稳定，西摩神经质背后的濒临绝境。

当面对小女孩西比尔时，西摩终于如同一个溺水之人抓住了枯木，找到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他认为只有孩子是单纯的，善良的，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污染，因此在看到小女孩在沙滩上堆城堡，西摩才会努力和她聊天，和她交朋友。

无论小女孩说什么，西摩都会下意识地应和：

“你读过《小黑人桑布》吗？”“我刚好昨天晚上才读完。”

“你喜欢蜡吗？”“很喜欢，你也喜欢吧。”

“你喜欢橄榄吗？”“橄榄——是的。橄榄和蜡，我到哪儿都得带着这两样。”

可是，小女孩已经在成人世界中浸泡地太久了，她早早地从长辈那里学会了嫉妒、攀比、打击。

看到别人堆出的城堡，尽管已经被海水浸泡，她还是会狠狠地踩上一脚；

知道自己三岁半的朋友会在西摩弹琴时坐在一旁，她也会要求西摩下次把她推下去；

可是为了取悦小女孩，西摩还是应承着她说的一切，甚至编造河里有香蕉鱼这种生物，是多么多么有趣。

虚荣的小女孩谎称自己也看见了香蕉鱼，并且说看见了香蕉鱼嘴里的六只香蕉，这击碎了西摩的最后一道防线。

西摩立刻站起身告别了小女孩，在电梯里骂了骂人后，他回到宾馆，看着熟睡的妻子，拿起一把手枪，向着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漫长的铺垫与极致的高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西摩努力回归正常的尝试和最后疯狂举动下崩溃的内心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西摩可能无数次地询问自己：战争的意义究竟是什么？队友的牺牲和自己的奉献究竟是为了什么？

2.笑面人：

英雄死于理想，凡人死于现实

《笑面人》，可以说是整部书中最好读的一篇，也是唯一一篇被选中编进了高中语文选读作品的篇目。

《笑面人》是一个典型故事套故事的小说。

“我”在童年时期最崇拜的人就是头领，头领是一个和蔼的大学生，是一个青少年棒球俱乐部的队长，平时带着我们一众顽童打棒球，如果下雨就参观博物馆。

虽然头领身高矮小，长相普通，甚至有点丑，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头领在我们小孩子心中的高大地位。

头领为人沉稳，办事妥当，当孩子们起了争执，头领总是能做出最公正的裁决，可是头领最让我们佩服的，是他给我们讲的“笑面人”的故事。

笑面人是一个长相丑陋但是武艺高强的英雄，在故事中他几乎无所不能，既胆大包天，又心思细腻，总是将一个个在世界上的坏人绳之以法，在各种险境绝处逢生。

几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孩子，都认为自己是笑面人的直系后代，不时在街边和小猫小狗对对暗号，一有机会就彻底推翻爸妈的统治。

头领几乎总是这么沉稳，除了在遇见玛丽的时候。玛丽的照片一直头领的面包车中挂着，玛丽每月也会来和我们一起打棒球。

遇见玛丽的时候，头领开始变得笨拙，甚至开始害羞了。我们一开始对于这个不速之客很反感，但是玛丽活泼的性格和出色的球技征服了我们。

我们都和玛丽成为了好朋友，从一开始哪一个队都不想要她到都欢迎她。

“笑面人”的故事最开始被占用了很多时间，这令所有人都很不满。但是还好故事最后变得更加精彩了起来。

笑面人身上爱、善良、正义的一面越发耀眼，有许多所谓正义的侦探想抓住笑面人，都被笑面人依次摆脱。

但是最终，侦探绑架了笑面人的好朋友，笑面人前去营救，为了不让朋友受到伤害，甘愿让侦探把自己绑架了起来。

可这时，我们都没意识到笑面人的故事即将结束，还以为会永远讲下去。但是我们也开始发觉玛丽和头领之间有了一些隔阂。

有一天，玛丽和我们一同到了球场，却不和我们一起打球，只是和头领说话，即使我们甘愿把最好的位置让出来也不玩。

离开时，玛丽没有上车，我们都感觉到头领情绪很不好，头领上车只说了一句，谁再说话就不讲了。

本来安静的车子鸦雀无声。可是这次笑面人的故事非常短暂，侦探并没有抓到他的朋友，笑面人发现后开始反击，虽然杀死了侦探，但自己被捆绑且受了重伤。

笑面人不仅无法逃出去，甚至无法传出消息。等到他的同伴找来时，笑面人已经奄奄一息，得知朋友无事后，离开了世界。

车里传来了最小孩子的抽泣声，每个孩子都打着寒颤，我回到家也直接进了被窝。

《笑面人》之经典，同样在于它是一篇不同阶段读起来看到不同故事的感觉。小孩子可能看见笑面人在理想中死去，大人却看见了头领在现实中心灵的一次死亡。

在文中各种细节里，还暗示着玛丽很可能未婚先孕，两人最后没能在一起究竟是因为什么呢？玛丽不想让孩子有这样的一个爸爸？头领迫于现实压力无法接受玛丽的情况？可能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了。

3.为艾斯美而写：

有爱，也有污秽

《为艾斯美而写》被公认为是描写二战最好的短篇小说，全文从一个中士X的回忆中，讲述了他在战前与战后关于一个女孩的记忆。整篇小说用它自己的题记就可以概括——有爱，也有污秽。

本文可以与《香蕉鱼》对照来看，两者有些地方非常相似，都在描写战争给人心灵的巨大影响；

但是二者本质上却十分不同，《香蕉鱼》中的主角最后选择了自杀，《为艾斯美而写》的主角同样饱受精神折磨，最后却“终于睡得着觉了”。

与其说两篇小说在描写战争给人带来的不同影响，不如说《香蕉鱼》是在描写战争，而《为艾斯美而写》是在刻画希望。

中士X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他在大战之前承受着相当大的心理压力，他始终鲜少与人交流，只是把家人的信带在身边反复观看。

一次去附近的咖啡馆，他遇到了带着弟弟的13岁女孩艾斯美，相较于X的克制，艾斯美表现地成熟而健谈。

看到X一个人孤独地坐着，艾斯美主动和他交谈，并说出了自己的身世：自从父母双亡之后，艾斯美就带着弟弟在姨妈家生活。

为了纪念父亲，艾斯美一直带着父亲的巨大怀表，艾斯美和X说了很多，并让弟弟和X认识，给X出谜语。

下一幕，就是大战结束之后。这时中士X的身心已经受到了战争的严重摧残，他的手经常不停地颤抖，读书时也无法集中注意力。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原本内向的性格现在变得更加封闭，每天X都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阁楼里，几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

他的室友下士Z和他是个鲜明的对比，他每天忙于恋爱，参与各类活动。他并不认为战争是恐怖的，而是值得骄傲的。

Z对女友的爱也是建立在“让自己有面子”之上，甚至Z给女朋友写的信都是由X来代笔的，Z不了解也不想了解女友到底想和自己聊些什么。

家人对自己的态度也令X失望，他们关心物质、关心待遇，但是他们不曾与X真正聊过这场战争。

X无法走出这个阁楼，也无法走出这场战争。

最后X无意翻到了艾斯美，她随信还寄去了父亲的手表，虽然手表已经震碎，但是信中艾斯美对战争的痛恨，对X的担心，对他一切付出的敬佩，都让X反复阅读，置若珍宝。

小说在X狂喜般地感受到久违的睡意中结束。这个极短的结尾再次带来一种“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感：

只有对醒来有希望，才会渴望睡眠；只有期待明天，才会放过今天。

相比《百年孤独》《了不起的盖茨比》等同样刻画孤独的故事，《九故事》中没有描绘浮华喧嚣用来反衬、对比孤独，几乎每一篇故事都是从主角的视角经历一切，那些虚假的美好都被主角抗拒地隔绝在外。

正因如此，《九故事》才能给人带来更加深刻的共鸣，更加沉浸的震撼。

这里没有喧嚣世界，只有苦难凡尘。

这里没有粉饰出的太平，只有绝境中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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