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阴雨连绵的秋季,终于,母亲也要随着时下的潮流随儿子去城里了,去那个她不熟悉的,走路也会昏头转向的水泥钢筋之地了,那里没有邻居间的家长里短,听不见牛羊归来的踢踏声,看不见清晨漂浮在山顶的白雾,那里没有母亲自由随心活动的一方方田地,我想,要离开的母亲是胆怯的吧,腿脚不便的她也许害怕那永不停歇的车流,不辩方向的她或许出门找回家都是一种考验,勤俭的她更会在超市满目玲琅的商品前踌躇不前吧,所幸哥哥和嫂子们都是良善的人,一个大家庭生活习惯的我们对母亲有着深深的敬畏,也许去那里的母亲有胆怯却更多的是儿孙绕膝的幸福吧。
父亲走后母亲是孤独的,即使家里还有一个九十岁的老爷爷,即使这个九十岁了依然看新闻看书,研究他喜欢的国内外大小事的老爷爷是博学的,母亲依然是孤独的。回家去,母亲菜园子的西红柿红彤彤的铺满了墙角边,向日葵也垂下了沉甸甸的脑袋,生菜秋葵茄子辣椒,还有特意给孩子们种的瓜果,圆鼓鼓的生长着,母亲摆弄着念叨着,这是最后一年种了以后回来怕是野草都铺满了吧。。。
她絮絮叨叨的,边收拾边怀念,奶奶生前穿过的衣服,父亲用过的轮椅,还有她的各种农用工具,大到三轮车小到一根木棍母亲都仔细的拾掇着。这些倒是好处理,没有灵魂的东西就是扔了也顶多只是可惜,难处理的是她圈养的那些动物,十几只给孙子留着下蛋的土鸡,几只时常绕着她转的小羊羔,那只猫妈妈领着转悠的四个小花猫,还有那从一尺多大长了十年的大黄狗,如今也是老年了吧,可依然是听话的凶猛的,因为怕它咬人就用一根铁绳拴在院墙外的角落里,每次回家它叫着,一听见我们的声音立马摇着尾巴看着或者欢腾着,它是认识我们每一个人的。当然母亲是疼它的,像对待一个家庭成员一样的疼着,冷了用开水热了给冷水,吃饭吃馍馍吃肉,要离开了自然是不能带它一起的,问了很多人家,都说养不熟不敢要,放掉又害怕伤人。后来母亲在电话里哽咽着说,来了一个收狗的人家说这狗看着凶狠拉去给看场子,母亲不忍心它被杀想着只要活着就好,谁想到他们竟然用铁钩勾进了它的嘴里,用棍子抵在墙角打了半死,最后用绳子勒在脖子上塞进了车里,母亲说她看到地上那么多的血,狗的脸上都是血,呜呜的叫着,它被带走了,也许能活着也许就死了,母亲说她没敢看,进去屋里再没有出来。我想还不如一开始就让它安静的死去,围着打它勾它的时候它也是被吓得疼的心脏都要爆炸了吧,它也是怨恨母亲为什么要那样对它吧,待了十年的家守了十年的门也就只是那个结局了,我们都没有更好的办法。母亲没有说,但是我知道她心疼极了,她说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却醒到了天亮。
老爷爷很期待离开,他说家里太冷清,没有孩子们的吵闹声晚上睡觉也不踏实。他劝母亲有的东西就扔了吧,没有必要收拾留着。这个他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留给他太多的伤痛和怀念,他闭着眼也能说出每一个山头每一块土地,每一条道路和沟壑。对于他来说是离开也不是离开,反正在什么地方都是休息不如在偏爱的孙子那里得到最大的精神支柱。而我,在母亲决定要离开后我就一直有些难过不舍,离家近的我总是隔三差五的回家,或者她做了好吃的顺车捎给我或者我买了什么带给她俩。现在突然要走了,对于一个已经出嫁的姑娘来说即使他们去的并不远却也不方便。因为我知道自己会在周末节假权衡之后决定去看我的姑娘,难过的是人总是觉得儿女比父母更需要我们。
离开以后就是故乡了,那条走了几十年的回家路怕是以后就越走越少了,那门前和哥哥们曾经一起爬过的大榆树也是不会再挡着装满粮食的山轮车了。自此这户半坡住着的人家也是炊烟不升了。所幸,科技是发达的交通是便利的而我们是奔着团聚去的。
2019年9月老房子终究是要空下来了,时常我们也会来看看,看看我们的根还有永远留在了这里的奶奶和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