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在南方
陈安以前不叫陈安,她姓白。
当她出生后,她奶奶把她抱到了窗户边打量着,没高兴没不乐意,就着清晨六点的光呆呆地看着手中这个新生儿。
陈克躺在白色的床上,努力张开嘴:“把孩子给我看看。”
她奶奶才把孩子抱到陈克跟前,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哪哪都小,怎么这么小啊,陈克很奇怪,这孩子怎么会这么小呢?
不久,取名字的时候到了,按辈分排字,孩子名字第二个字得是“远”。陈安是同辈中最小的,她还有许多哥哥姐姐叫远婷、远飞、远鹏、远志......
陈安第一个名字叫白远嘉。陈克取的。
四岁以前,远嘉还不记事,会走会跑会跳之后,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找伙伴们玩耍。她在外婆家生活到四岁,她奶奶要照顾她其他堂哥堂姐,自是没什么功夫搭理她,更何况,远嘉还有个亲生的姐姐,好像比她金贵着。
在陈克下定决心把远嘉送到娘家之前,她曾听一个亲戚讲,远嘉奶奶用小三轮车载着远嘉拾破烂,从地上拾了张纸给远嘉揩鼻涕。陈克难以接受,干脆把孩子送到娘家。她自己的父亲是村里的会计,掌管着村里里里外外的账本。母亲在家务农,一把好手。
外公外婆很喜欢远嘉,甚至责怪陈克怎么不早把孩子送过来,自己的外孙女心疼还来不及,还把孩子带得脏兮兮的,像个小泥猴。外婆是那么喜欢远嘉,这个家里不再只有那些一陈不变的东西了,还有了一个带给她活力与快乐的生命。
远嘉的外公外婆是开明的人,他们虽已年数不小,但却从没有过重男轻女的想法,陈清十五岁就开始管账,后来经过一些事情,一直张罗着村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正式成为了村里的干部。逢年过节家里都是礼品果盒,很受人尊敬。
远嘉的舅舅舅妈,一个长期在外务工,一个经常上夜班又要务农,他们的儿子陈怀谦基本上一直是远嘉外婆管着,吃饭洗衣都落在远嘉外婆身上,现在又多了一个小远嘉,远嘉外婆不仅没觉得累,反而很愿意身边多一个这样的小生命,她似乎又忙起来了,仿佛这个孩子成了她的专属,没人跟她抢这个宝贝。
怀谦比远嘉大了十岁,在远嘉还躺在摇篮里睡觉的时候,怀谦已经上了小学。那时候,远嘉还是小小的,怀谦一放学,就跑回来,嘴里喊着“宝宝呢宝宝呢”,从厨房找到西屋,再跑到正屋,看见远嘉安静的睡在摇篮里,很安心的样子,他好像也很安心。
“怀谦有没有饿啊?”
“有点儿。”
“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远嘉外婆饭烧得特别好,最拿手最经典的就是“梅干菜烧肉”了。农村的土灶烧出来的饭菜就是比煤气灶烧出来的好吃,那些在土灶上做出来的饭菜永远带着农家人的安心和只属于农村的柴火气息,实在而有情怀,远嘉觉得。
远嘉觉得外婆不论煮什么都好吃,就是煮什么都好吃,没理由。就算是远嘉不吃的香菜、芹菜、菠菜,远嘉外婆变着花样和其他菜一起炒出来,一样的好吃,不会因为这道菜里有远嘉不喜欢吃的东西而招致这道菜都被远嘉嫌弃。
远嘉外婆真的做什么都好吃,红烧鸭血豆腐、青椒茶干、红烧鱼、红烧龙虾,就算是简简单单的炖鸡蛋远嘉外婆也是很喜欢吃的。说实话,恐怕这四年远嘉吃了自己人生中占比例最大的饭菜了,在后来,远嘉对陈克做饭的印象都不是很强烈,毕竟陈克做菜真的不好吃,色香味全都没有,而且远嘉觉得这个形容真的毫不夸张。
那时候远嘉外公还年轻着,常常 下河捞鱼,钓龙虾,远嘉外公家房子的后面就是一条河,河对面就是猪肉店、修车铺,也有以后远嘉外公在那里开的商店,当然这是后面的事情了。
在那个仍然不富裕的年代,远嘉外公变着法的给我们小孩子补营养,钓到的龙虾让远嘉外婆烧了给我们吃,就是远嘉和怀谦。猪肉在那个时候仍然是过年这样重大的节日才会搬上八仙桌的,要么就是远嘉外公要招待比他级别更高的干部时才会买。
远嘉的贪吃好像应该归因于外公,就拿那一次煮小龙虾为例,中午的时候远嘉外婆煮了一锅小龙虾,远嘉吃了好多,远嘉外婆说要留一点给哥哥,哥哥放学回来还要吃呢,远嘉说好。
结果下午的时候,端放在木台上的小龙虾好像给远嘉施了法一样,远嘉心里老是惦记着那剩下的小龙虾,她不声不响地爬上长凳,小手伸向那汤汁并不多的青花大碗,“我就再吃一个……就一个……"然后整个下午,远嘉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我就再吃一个”......
最后碗也见了底,只剩汤了......
远嘉摆摆油腻腻的小手,“没有了那我不吃了”......
静静爬下长凳,出去玩了。
外婆哭笑不得。
远嘉在一周岁前已经学会了走路,远嘉外公认定这个孩子是聪明的。远嘉外婆忙着农活的时候,陈清常常抱着孩子去商店,陈清那时候就教远嘉数数字,远嘉外公还会在几个数字间挖空让远嘉填数字,远嘉还是能回答正确,外公因此越发觉得这个孩子聪明,很愿意给左邻右舍“介绍”自己的外孙女有多聪明。
远嘉喜欢睡懒觉,远嘉外公外婆常常在远嘉在的枕头旁提前放好三四个脆饼,给远嘉当早餐吃。脆饼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能天天早上吃脆饼也不是一般的小孩子家庭允许的,更何况这是远嘉外公家。远嘉外公外婆就很是疼这个最小的外孙女。
可这个外孙女一直很淘气,远嘉外婆才给远嘉穿好小衣服、小裤子、小鞋子,远嘉就跳下床要跑出去找小伙伴玩儿,结果一个不注意,摔在门槛上,疼得哇一声哭了。
“跑这么快去赴死吗!”远嘉外婆骂道。
远嘉慢慢爬起来,扶着门框,象征性地扑打了两下膝盖,走出了房门。
土路两边的树还没有很高,芦苇倒是长得挺旺盛,几条土狗自在地在路边晃悠,远嘉一路走着,嘴里不知道哼着哪里的调调。村里人对远嘉是很熟悉的,会走路的小孩子,成天东家西家河南河北地窜门,谁都知道这是村会计陈清的外孙女白远嘉。走在路上,总有大爷大妈逗远嘉玩:
“诶呦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我是河南边陈会计家的孩子。”远嘉抓着泥巴一脸认真。
“可真神气嘞这陈会计家的小丫头!”
每次看见廖番,远嘉都特别高兴。就算是远远看见廖番,远嘉都会兴奋地招招手:
“廖番!廖番!”
廖番也循声看见了远嘉:“白远嘉!白远嘉!”
两个小孩子笑嘻嘻地跑着凑到一起,一起玩起游戏来。
“我们去摘河边上的花吧!”
“好啊好啊!”
廖番的家就在陈清店铺的同一条街上,隔着一家猪肉铺和修车铺,还有一户人家。廖番和远嘉住在这村里是有点不一样的,廖番的家是她妈妈的家,不同在于她管她外婆叫奶奶,管她外公叫爷爷,因为他爸爸是入赘女婿,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称呼了。而这些东西,也是远嘉长大后才知道的事情。
玩了很久,远嘉困了,外公商店门口有一块叫平坦的水泥石板,经常有老人坐在上面歇息,旁边还有一棵枇杷树。到夏天,似乎正好可以乘凉。远嘉一看没人,就坐在石板上扔起了小石子,白的,灰的,青的......不一会儿,远嘉就恍恍惚惚睡着了。
好像眼前有黑影,有什么东西挡在眼前。远嘉迷迷瞪瞪睁开眼,发现已经到了傍晚。天空一片火烧云,粉粉的一层一层还没有火红。她就那么笑了一下,继续睡了。
"诶?这孩子睡着睡着还笑了呢......"
"哦呦!是观音菩萨指点她笑的......"
"咯真滴啊......"
人家说远嘉老是睡着睡着就笑了起来,那是菩萨指点她笑的。陈克其实不太迷信,但也记得人家曾这样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