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房炕上躺着,天花板是一块质地厚重的、泡在黑暗里的灰。
炕底下被封死了,但还留着灼烧过的脏色,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挖去中间的光热,总之,自打槐儿来到这儿,它就是一大块冰凉的笨物。在槐儿家,取暖主要是烧煤。
沙发和炕之间就是煤炉,连着一道长长的烟囱,平时烤个核桃、烤个油条随手就能弄,有一年大雪能没过槐儿的膝盖,她在院子里玩儿疯了,手套湿透了,就坐在炉边烤火,更以前,她拿一小块儿冰放在炉子上,滋啦的声音吓她一跳。
蜂窝煤在前半夜会烧尽一次,那时候槐儿已经在床上躺着,佯装自己睡着了。孩子很奇妙,本来很多觉,但随着年龄增长,晚上总是要想点什么才方便入梦,父母一直当孩子没长大,每天早早熄了灯。现在槐儿就是这样,把棉被扯到嘴巴下,老老实实平躺着,一会儿闭眼,一会儿睁开,就这样熬到妈妈起来换蜂窝煤。
这是寒冷冬夜里最好的时刻。长长的钳子夹开煤炉的盖,橙红的炉火从炉中涌出,铺满了半个天花板,暖和的光霎时驱赶了冬夜的灰黑,在天花板上柔和地波动。槐儿一动不动地装睡,但眼睛却是睁大的,她目不转睛看着这片明亮温柔的橙红,看着光和影模糊的交界,直到片刻后咔哒煤炉重新盖上,一切回归寂静和黑暗。她才满足地闭眼睡去了。
梦里,天边是橙红色的火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