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探
苍萝被两个大汉强行推出门外,脚步踉跄,险些跌倒在街边。黑漆的大门在她身后砰然关闭,钝拙的碰撞声在耳边炸开,吱呀悠荡后,渐渐恢复宁静。
二月的清晨,细雾弥漫,空气阴冷潮湿,街上行人寥寥。
苍萝茫然不知所措,在阴暗的晨雾中站立许久。风打着呼哨吹过街道,她才打了个冷颤,惊醒过来,伸手抻平被大汉拖拽扭曲的上衣,渐渐平静下来。
转身望了望幽暗深闭的门店,无奈地摇头叹气,慢慢向旁边的夹道走去。她茫然绝望的走着,渐渐隐没在凌乱交错的暗巷中。
走过不知几条街,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苍萝眼内精光浅浅凝聚,脚步逐渐加快,敏捷迅速地跃上前方的矮墙,在昏暗晨雾的掩护下,居高临下的查探四周的情况。确定无人跟踪,她才飞速掠过屋顶,在空中挪转腾移,回到栖居的驿站。
“今日雾浓露重,还好,总算趁着午饭前赶了回来。”苍萝谨慎地换好衣服,抹掉伪装,才走至驿站前厅,对予丁回复。
予丁是驿站的老板,一脸福相,绎方气候长年湿润凉爽,将他的皮肤养得粉白细嫩,看不出真实年纪。
他正半倚着案台算账,见她回来,仰起圆胖的脸,露出关切的笑意,“可还顺利?”
苍萝没有回答,只是轻松地点点头,随手捞起一块抹布,熟练地擦拭厅中的坐席和食案。
予丁眯起双眼,追随着她在厅中忙碌的身影,没再追问什么,沉吟了一阵,慈祥地说道:“今日食客甚少,你且去好生休息。晚间还有的操劳。到时候一切听令乙的吩咐,可别独个跑丢了才好。”
苍萝乖巧的点点头,将手中的食案擦拭干净,才退回到后院的侧室。
这时间,驿站只有两位食客,但苍萝和予丁仍然小心而隐晦的交流信息。
回到侧屋,苍萝才敢彻底放松下来。窗外风卷雾散,冬日的晨曦渐露端倪,室内似乎也沾染了些许暖意。她摘掉头上的裹帽,将湿气浸染的长发散落下来,想要晾晒掉晨雾夹杂的水汽。
自离开西延山,她一直做男装打扮。在绎方的这两个多月,也小心翼翼的伪装成小厮的模样。不过她很清楚,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予丁。予丁有着一双不易察觉的毒辣眼睛。绎方都城安宁中,驿站只不过是个掩护。多年来,予丁和他的手下真正赖以为生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买卖。
但予丁也很现实。他没有揭穿苍萝,甚至从未过问,偶尔还帮她遮掩。在他看来,只要身手好,能成事,为他带来利益和财富,是男是女似乎并不那么十分重要。
苍萝披散着长发,倚着矮榻,浅寐着养了半日神,便缓缓地起身。为了保证体力充足,她强迫自己用了一些黍米和腌鱼,便收拾起来,准备着晚间的行动。
她早间是去踩点,故意穿的衣衫褴褛,假装鲁莽的扑在目标身上,在那奴隶耳边低声浅语。也正因为这样,她被那两个大汉毫不客气地拎起来赶出了门外。
临近丑时,苍萝又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装束,才走出侧屋,轻轻敲响了隔壁正屋的房门。
令乙和他的手下也早已准备妥当,每个人都一身短打黑衣,透着凌厉的肃杀之气。
她觉得一直以来,自己是有些怕令乙的。他很少说话,总是蒙着面,苍萝从未见过他的真容。但他就那样随意地或坐或站,即使漫不经心地低垂双眼,仍然散发出一股令人胆战的凛冽寒意。
她一进门,令乙便开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没有发现任何纰漏,才简短问道“准备好了?”
和他的阴暗低调不同,他的声音并不低沉,反而带着一丝高亢的清亮,如金玉相击,铮铮在人耳边回响。
苍萝只余一双眼露在黑衣外面,点头间,眼睫微垂,伸出右手,将掌中两个小小的纸包摊到他的面前。
令乙颔首,不再多言,环顾众人之间,抬手向外摇摆,一队七人,便安静而默契地离开驿站。
早晨的细雾早已散去,也不知这一天是什么日子,深夜的半个月亮挂在空中,显得格外耀眼。一静一动之中,身周搅起的气旋似乎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苍萝在前方引路,令乙带着五人跟在她的身后。丑时两刻,所有人蹲伏在目标房间屋顶,静静等候令乙的下一步指示。
令乙静静查看下方。偌大的院中,摆放着无数个竹笼。年前后,经历过交易的旺季,如今只余三个奴隶。他们被分别关在间隔很远的笼中,仅靠着薄薄的干草获取一丝温暖。如予丁和令乙所料,院子中没有灯光,也没有看守。似乎没有人会过多关注几个卖不出去的孱弱奴隶。
令乙忽然抬手,招呼苍萝,指着目标之外的两个笼子做出了果断的手势。
苍萝立刻会意,在屋顶上稍稍向前倾身,屏气凝神。抬手间,两道粉尘几乎是在同时,飞速飘向目标之外的两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