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剑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书香澜梦 | 主题征文第9期”活动。

雨后寒轻,风前香软,春在梨花。

当肖梨花风尘仆仆地赶到这棵几人拉手都抱不过来的树下时,也是被这美景震住了。春风荡漾,梨树花开,千朵万朵,压枝欲低,白清如雪,玉骨冰肌……这棵几百年的老树,堆玉砌雪,树高三丈多,伸出的枝丫方圆半亩地,周围又一棵树没有,凭空地出来这么一朵白云,飘在这平原上,唉!美得没天理了都!

肖梨花看呆了半晌,虽然青云山上也有一片梨花林,但是没有这么震撼的场景:小煤球果然没骗我,说这临烟城南三里的梨树是最好看的梨树,是真的啊。

她走近了些,看到前面树下还站了一位公子,青衣玉冠,清冷若月下之仙。肖梨花有些迟疑地皱着眉头问:“你是小煤球吗?”

公子嗤了一声,未说话。身后转过来一个青衣随从,高昂着下巴:“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我家公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还小煤球?真没眼力界儿!”

肖梨花点点头,她也觉得不是。小煤球之所以叫小煤球,就是因为他黑啊。想起她刚救下小煤球的时候,那脸上又是泥又是灰又是泪的丑样子,哈哈,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绕过他们,转到梨树的后面,发现有个乞丐正背倚着大树晒太阳。那脸黑乎乎的不知道上面抹了什么,头发一绺一绺的,衣服也破破烂烂。肖梨花想这个八成就是小煤球了,八年没见了,怎么混成乞丐了啊。她小声地问道“小煤球?” 那乞丐抬头看了一眼, 见是个拿剑的俏丫头,笑嘻嘻地道:“哦,漂亮小姐姐好!” 因为带着口音,小字便发成了肖音。

“啊!”梨花惊叫出声,“你真的是小煤球啊!” 青云山上那两年,小煤球就喜欢叫她漂亮肖姐姐,青云师傅一听见小煤球喊漂亮肖姐姐,就皱眉把小媒体提溜起来,“这个死丫头哪里漂亮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漂亮了?这死丫头又蠢又懒,怎么你小子就觉得她那么好?”

肖梨花挨着乞丐坐下来,把头靠在乞丐身上:“小煤球,你可想死姐姐了!这些年在山上可太无聊了啊……”

乞丐的身子一僵,眼睛转了转,顺着说:“啊……嗯……我也想姐姐啊!”

肖梨花一拍乞丐的肩膀:“果然我没白疼你,还想着姐姐呢!” 她激动地大声道,“你不知道,我这一路有多忐忑,就怕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怕你时间长了就忘了我了!”

梨花吸吸鼻子,第一次下山,走了一个月才到这儿,她容易吗?还好,终于找到了。接着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他们以前在山上的事情:“小煤球记着没?我们一起上树抓鸟?” 乞丐说:“嗯……还一起下河抓鱼?” “对呀对呀,我们满山上跑去摘野果……” “嗯……还一起打野鸡?” “对对对,小煤球你还记得这些啊。那时候每天晚上都是我哄你入睡的。”“早上也是你也来叫我起床?” “是呀是呀” 梨花点头点得像小鸡吃米。

说了很多小时候事儿,梨花就有些关心地问道:“小煤球,不是说你父母接你走的吗?怎么你现在成了乞丐了?”

乞丐眼睛一转,没说话就先哭了起来:“我父母去世了呀,好惨啊,我没有家了。”

梨花拍拍他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姐姐有钱,别伤心哈。”她从腰间拿出个沉甸甸的荷包笑道:“师傅他老人家的全部家当都在我这儿啦。看看有二百两呢!”

树的那边传来一声嗤笑,又听见那公子清冷的声音:“聒噪!” 接着那随从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可不是吗?好好的赏个景,竟然跑出个傻丫头来捣乱!” 又传来随从那谄媚的声音:“公子,别生气,小安给您上菜哈。”

呀!气死了,这俩人咋这么讨厌,不说话能死啊?一会儿那边饭菜的香气却随风而来,梨花和乞丐探头一看:哇!好丰盛啊,烤鸭、烧鸡、肉丸子......有八个菜摆在一张大木桌子上,上面还有一壶酒,那公子边喝边吃,好不悠哉!风吹梨花落,雪白的花瓣簌簌头顶落下,落在那些吃食上,也落到公子的头上衣服上,说不出的风雅无边。

咕噜噜,旁边乞丐肚子的声音传来,梨花一拍脑袋,“小煤球,来,姐有钱我带着你去吃好吃的,比那个人的好吃一百倍!”

乞丐伶伶俐俐地说:“姐姐真好。你看啊,姐姐,你大老远的来了,你在这儿歇着,我去给你置办,咱也在这里吃咋样?”

梨花想了一下,也行,这美食配美景确实够味,就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给乞丐,顺手又把荷包系回到腰带上。

乞丐拿着钱激动地一蹦,过来抱了下梨花,油里油气地说:“姐姐,瞧好吧,一定要等我回来哈!”

扭头就往临烟城跑。

跑出去半刻钟,那边公子的清冷声音却响起来:“小安,截住他。”

只见那随从几个起落间就把跑得飞快的乞丐提溜回来了,梨花大惊:“哎?你们咋能这样?” 公子站起来挡住要暴走的梨花:“看看你腰上的荷包!”

梨花低头一看,荷包没了?!又看看走近的随从抓住的乞丐手里正攥着一个荷包。她干笑一声,不解地道:“小煤球,你要是想要跟我明说就行了,就凭咱俩的关系,我不会不给你的呀。” 她又对公子说:“这个,你不用多管闲事了,我的钱就是他的,他拿了也就拿了,快放了他吧。”

公子嘴角一撇,又嗤笑出声:“他是你的小煤球吗?你弄清楚了吗?”

梨花想这有啥弄不明白的,刚才都对上了啊,他叫我漂亮肖姐姐,他知道我们小时候的事儿,哎?等等,好像一直都是她说上半句,乞丐接下半句……她疑惑地皱眉 ,脑子里乱哄哄的。难道她被骗了?也对呀,小煤球怎么也不可能偷她的银子啊,他虽然像个跟屁虫似的粘着她,但实际上好多事儿都是很有原则的。不是自己的东西,他从来不要。记得小煤球特别喜欢她的一个玉石坠,她说送给他,小煤球却拽拽地说:“都是男子送女子礼物,怎能让女子送我礼物,我可是正儿八经的男子汉呢。”

公子看着梨花皱起的眉头,笑笑,清冷的面庞忽若一夜春风来的温润,说出的话却如刀子:“还好,没有笨死!”

那边乞丐龇牙咧嘴地被抓回来,还未待梨花开口,啪地一下就对着公子跪下了:“爷爷哎,放了小的吧,俺也没干什么错事啊?”

随从踢了下乞丐的屁股,乞丐嗷了一嗓子:“别打别打,不就偷了点银子吗?”

公子也不说话,轻轻一拍手,那四个桌子腿竟然钉到地里二十几公分。那桌子腿都有两个成人手腕大小,轻轻松松地就钉进去了。

梨花惊了一下,好俊的功夫啊。那乞丐的眼都直了,小厮把他俩手往后一背:“再敢说谎,把你丫的直接摁土里当肥料。说吧,你是不是这傻丫头嘴里的小煤球。”

乞丐颤颤巍巍地说:“不是啊,不是。我打小就在这临烟城,因为长得黑,确实有人叫我煤球。这是误会啊,误会!” 他又冲着梨花磕头:“误会啊,真不赖我啊,是你上来就认错了。我哪里想到这姑娘长得挺好,脑子却是个棒槌,这么容易上当啊。银子都给你们,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当乞丐说到“却这么容易上当”时,梨花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捂住了眼睛,跺跺脚:“怎么那么傻啊……”

随从把荷包拿过来,踢了那乞丐一脚,乞丐狼狈地逃走了,随从把荷包递给公子。

梨花心想这冷清的公子倒是面冷心不冷,还帮她讨回了钱包。她笑嘻嘻地过去对着公子施礼:“多谢公子仗义那个……那个打假。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说完就把手张开,等着自己的荷包。

谁知等了半天,那人依旧没有给他荷包的样子,人家把荷包往怀里一放,又坐回去吃饭喝酒了。

梨花急了,走上前指着他道:“你,你!我的荷包,给我!”

公子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一旁的随从却道:“你的荷包?怎么证明是你的?那是我们从乞丐手里拿的。”

“可我的荷包就是被乞丐拿走了啊!”

“那你去找乞丐要去啊。”随从很无赖。

梨花气得团团转,这么无理的人第一次见!

“要不是我,还不定被那乞丐骗去什么呢?有可能不只是钱的问题了,会是命也不一定哦!” 公子淡定地说:“话说,你应该出感谢费给我才对吧?”

梨花那个气啊:抢了我的荷包还这么嘴欠!想去跟人家干仗吧,人家那一手功夫,自己也不是个儿啊。就一直围着那公子打转儿,公子说:“这么美的春光,被一只苍蝇打扰了哈,小安,我们走!”

苍蝇是说我?梨花的鼻子都气歪了。

小安吹一个口哨,远处跑来一辆华丽的马车。公子优雅地上车,走过梨花的时候,鼻子哼了一声:“酒席赏你这只苍蝇了。”

梨花看着马车远走,一屁股坐在那椅子上,运了好几回气,赌气吃吃喝喝起来,别说,味道还不错!师傅说了,再难受再委屈也不能不吃饭。这个浪荡公子,每个菜就吃了那么点儿,当自己是只猫呢!说起猫来,她又想起小煤球那只爱哭猫,咋没过来呢?

吃饱喝足,看看要西斜的太阳,还是把钱追回来吧。小煤球今天看不到我,肯定会在这棵树下等我的。她想了想,就提着剑在桌子上刻上:煤球等我,梨花!就朝着那一主一仆离开的方向追去了。那么一大辆豪华马车,很好打听。很快她就在临烟城最大的客栈里看到了那辆马车。

梨花先扮成客栈的伙计,偷偷地往最好的天字号房旁边靠,就听小安抱怨:“公子,你就不该管那个傻妞的事儿,你看看吧,最后也没落着什么好!”

公子淡淡说:“别提她了,扫兴!”

梨花在旮旯处猫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小安说:“公子,您是在房间用餐,还是去堂食。” 公子沉吟了一小会儿,“堂食吧。”

梨花紧张地看俩人从楼梯的拐角处消失,轻声轻脚地进入他们的房间。不用怎么找,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四个箱子。她打开一个,哇!一箱子的金叶子!能闪瞎她美丽的大眼睛。又打开一个,还是一箱金叶子。真是土豪!三箱金叶子啊,第四个箱子打开好歹不是金子了,下面是一些碎银子和几个银元宝,上面有个小点的木头盒子,打开就看到她的荷包放在里面。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啊,梨花赶紧把荷包拿出来,又看到底下有一本书,破破烂烂的,书名是《梨花女奇遇记》。哎?这书名不错,跟我的名字重了啊。一本破书也值不了多少钱,拿走不谢!

梨花是个话本子迷,她拿了荷包和书,一路又跑回到老梨树那里:万一小煤球没看到留言咋办?还是回去等着吧。

这一折腾,月亮都出来了,树下还是没有人,梨花叹口气。唉!梅花雪,梨花月,这清幽的花香加美景,最适合读话本子了。

月色朦胧对于其他人说读书有些费劲,可是梨花却天赋异禀,到了晚上,她的眼睛就如猫的眼睛一样明亮,看东西比白天还清楚。

她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里面说有个叫梨花的小姑娘,无意习得了一个绝世剑谱《梨花剑》,紧接着开启了和男主的生生死死的恋爱,死过去活过来,一会儿跳山崖,一会儿坠瀑布的折腾,到最后打败了众多仇敌,和男主躲在一个桃源秘境里逍遥度日。

不知道哪个脑残写的,也只有像自己这么脑残的人儿才会从头看到尾吧,还看得津津有味,这么入迷!她把书翻得哗哗作响:没想到那么傲娇的公子竟然看这种书,看这书的破烂程度,得翻了多少遍啊。她又仔细看了一遍里面的插图,都是展示梨花握剑对敌或练剑的姿势,只觉得线条流畅,里面人像活了一样。她一边看图,一边又看故事,抛去那些情情爱爱和恩仇情节,剩下大段描述如何练剑,如何对敌,最后竟然合成了一套很完整的剑法。

梨花爱剑,可惜青云师傅只会掌法,所以她的剑法不怎么出众。一下就技痒起来,耐不住从头练了起来。

缥缈的梨花配上溶溶的月色,仙气飘飘。又见一粉衫女子,手持宝剑,上下翻飞,轻盈如仙女,一会儿飞上树梢,一会儿挽个剑花,梨花飒飒飘落,真如那传说的中九天玄女般。一套剑法招式断断续续练下来,又反过来练第一招的心法,再结合招式一练,威力大增,那剑气竟然把树上的梨花都震下来许多,仿若下了一场梨花雨。

“真厉害啊!”梨花收招定住,自言自语。

“我家的梨花剑谱乃绝世剑谱,武林中排名第三,自然厉害!”那冷面公子冒着寒气的声音传来。

梨花的手一哆嗦:师傅呀,咋整啊,失主找上门了!故作镇定地道:“不就是个话本子吗?我都看完了,还给你!” 说完就把手里的书赶紧扔过去。师傅说了出来闯荡江湖,最大的忌讳就是看别人家的武林秘籍,不一定有自家的功夫好,但会惹一身骚,还有可能丧命。师傅这谆谆教导半天,结果谁能想到,一个烂俗的话本子里面竟然是武林秘籍,倒霉死了!对!打死都不承认。

那公子嗤笑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后面闪出那个随从小安接着道:“大千世界朗朗乾坤,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偷了珍珠硬说是泥土块。不知道哪个师傅教的,这么没家教!”

梨花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她就怕别人说她师傅不好。那老头子就爱护自己的名声,天天就教导她,不要给他丢人不要给他丢脸。要行得正,坐得端,不搞什么阴谋诡计,清清白白,堂堂正正!

她嗫喏着:“这个嘛,对不起,我也没想到,我以为就一本破话本子……”

“你这女子,看着人长得不赖,咋这么不通情理。话本子,话本子那也是别人家的,你不告自取,视为贼!” 小安的嘴巴拉巴拉地说。“更何况,这是一本武林中人人都想得到的武林秘籍。我们梨花山庄可是江湖里的大派,敢这么挑衅我们,公子要不要小的杀了她?”

公子点点头。

梨花慌了,什么啊?怎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看那小安拔剑要过来了,她赶紧喊道:“慢着!我只是看了一眼,我很笨,就学了一招,真的!咱们从轻发落?从轻发落!”

公子淡淡道:“我可是看到你之前可是从头到尾把招式都练全了的!”

梨花挠挠头:“招式吧,大家都知道空有招式没有心法半点用没有哈。心法我就练了一招,剩下的我都没看,真的。那么多拗口的东西,谁记得住啊,对吧?”

“也对,看你这傻傻憨憨的丑样子应该也记不下这深奥的心法。”公子语含嘲讽,一双清冷的眸子里全是不屑。又道:“看你练的第一招差劲死了,心法都说了要心似泥牛入海沉入底,你可好,把个剑耍的轻飘飘的!”

“切!什么心似泥牛入海沉入底,明明是心如柳絮扶摇上,你……”梨花反驳道。待看到公子那斜睨的眼神讷讷停住了后面的话。

“你这小丫头果然奸猾,这句心法可是三十二招才出现的。小安,杀吧!”公子冷冷地道。

小安忽的就欺身上前,拿剑便刺。梨花第一次对敌,心里慌得不行,左支右挡,狼狈不堪。突然想起刚学的梨花剑第一招,情急之下就用了出去。噗的一声,小安左胳膊上便中了一剑,小安一看血留下来,啊的一声道:“臭丫头,这么厉害!”

梨花跳出老远:“我真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撒丫子就跑了。她想这是她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了。

这次出门没看黄历啊,小煤球没找着不说,又是挨骗,又是被人杀,简直太惨了。她回头看看没有人追上来,拍拍胸口,真吓人啊。

梨花都不敢回临烟城,一溜烟地往北边跑,吓死宝宝了,赶快回家找爹妈,不对,找师傅。

天光大亮,她的腿都跑细了,这才进了一家驿站,吃饱喝足又睡了一大觉,溜溜达达出门。门口一辆豪华大马车,赶车的随从打个哈欠说:“公子,那傻妞出来了。”

梨花一惊,心里那个腻歪,又庆幸一下,冲着那拉车的马快速洒出粉末。那马提溜溜一声叫,冲着前面飞奔起来。小安气道:“公子,这傻妞还有些手段呢!”马车里传来懒洋洋的声音:“没事,她那智商跑不远。”

梨花转身抓了别人的一匹马,顺手扔下一锭银子,反方向飞奔离开。这次跑了一天一夜,也没敢找驿站,找了一棵大树,吃点干粮就在上面睡着了。

太累了,她一气儿睡到漫天星光,梦到小时侯和小煤球在一起烤野鸡,烤鱼,那烤得外焦里嫩,鲜香扑鼻。她动动鼻子,真闻到了肉的香味。拨开树叶往下一看,看到俩人正在那里烤羊腿、烤野鸡、烤鱼!火光中,那个坐在青石上挺拔的青年人的脸,比平日的清冷多了些柔和。小安正哈巴狗似的递过去一只烤鱼:“公子,委屈您了,您看看味道咋样?”

梨花真是咬碎了银牙,暗叫一声晦气。可是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公子吃了一口鱼:“味道真好!”又对小安说:“我们的鱼也跳出来了,拿叉子叉掉吧。”小安说:“得来,这条鱼蹦跶地太欢,还是叉火上烤烤,让它安静安静比较好。”

梨花一看暴露了,唰的从树上跳下来。一手叉腰一手道:“等等,等等。我这都快饿死了,你们杀我个弱女子本来就不合理,还杀一个要饿死的弱女子更不合理。就是官府斩人,行刑前也要吃顿饱饭不是?”

公子眉梢一挑:“是呀。有趣!猫逮耗子,还得戏弄耗子一会儿呢。笨丫头请便,敞开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跑不是?”

梨花一见危机解除,笑哈哈地坐在篝火旁,拿起那烤羊腿就啃。小安看得直咧嘴:咋一点儿姑娘样儿都没有啊。

一根羊腿都快进肚了,梨花眼珠一转,师傅说人的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处着处着就有感情了。像养只鸭子,本来预备要杀了吃肉,结果养的感情深了,就舍不得杀了。就笑着说:“我叫肖梨花,不知道你们怎么称呼啊?你看我一出现,你们就对我喊打喊杀的,我们多有缘分啊。”那俩人都笑了——喊打喊杀的缘分?

也罢,公子一点头,小安就说道:“我叫小安,我们公子乃是堂堂梨花剑庄的少庄主,人称玉面剑神的李知白!笨丫头,可还觉得有逃命的可能啊?”

梨花心想我又没在江湖上走动过,什么玉面剑神?什么梨花剑庄?在我眼里跟那梨树下的乞丐名字没啥分别。“切!剑神不剑神的,打过才知道。”

知白淡笑一下,只是拿起一块石子随手就了过去,梨花慌忙拿剑去挡,只觉那石子破空而来,打在剑上发出叮的一声响。直把梨花震得后退了好几步才站住。

人家随意的一掷,自己拿出十二分气力却如此的狼狈不堪。梨花懊恼起以前不好好学本事了,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李公子,你本事这么大,杀我这么个小女子,多像用绝世宝剑砍萝卜,大材小用啊,也没趣啊。我这儿嘎嘣就死了,你也没有什么成就感不是?”

知白哦了一声,“你预备怎样有趣啊?作为砧板上的鱼还有功夫去想怎么让厨子开心?”

梨花的嗓子干了一下:“是呀,是呀,我伟大吧?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吧,一个月后,我要么会逃走,要么会把你打败。你信不信?”

知白点点头:“信!”

“那你敢不敢……” 他说信,我怎么接啊?梨花一时语塞。

“好啊,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知白看她的囧样,笑一下,捂着嘴道。

这也太容易了吧!梨花还以为要费一些口舌呢,她的危机彻底解除了。这个自大的人,总要让他见识见识她的本事!

梨花要来知白的酒和他们对饮起来,这一晚她说了好多的话,她说他们可以当朋友先处着,这么好的春光,这么好的日子怎么能老是打打杀杀。知白不置可否,不管她怎么绕,他就一句:一月为期。后来梨花索性不去想了,加上酒意上头,就胡言乱语起来,除了抱怨师傅小气,抱怨山上冷清,还趁着酒意夸起知白来,说他长得太好看了,就是冷了些,要不然得有多少姑娘想嫁给他。

天光初亮,等知白和小安醒来时,发现:梨花无影无踪,连带着他们拉马车的马。

小安拍拍自己的额头,不知道啥时候被那丫头下了迷魂散,头都昏昏的。知白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老鼠更有趣了!

这边梨花一路向北赶了两三天的路,进了青州,先把马卖掉,找了个最大的客栈大大方方住下。修整好以后,她就易容成一个浓眉大眼的庄户小子,把剑放进包裹之中,买头驴,骑驴而行。

绿杨夹路,柳絮飞舞,正是一年好光景,她正在那儿美滋滋儿赶路的时候,后面跑过来一辆豪华马车。她赶紧低头装看不见。马车经过她身边时,减速慢行和她的毛驴保持同步。梨花的心砰砰直跳,心想看不见我看不见我。车厢的帘子开着,知白正端着茶杯看着她笑:“梨花,你这庄户小子的装扮挺有趣。” 梨花的心像气球一样砰地就憋了:怎么发现的?还没等梨花说什么,那马车扬长而去,远远传来知白的声音:“接着逃吧,一月为限!”

梨花真好气啊,这猫竟然比耗子跑得还快,还让耗子接着跑。梨花一阵烦乱,想起知白的功力,她又抓紧在脑海中把梨花剑的心法过了一圈。

接着,梨花扮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两天就被识破了,易容术不管用,她就藏在了一辆车的稻草里,结果被翻了出来……

这日梨花感觉已用尽浑身解数,这半个月能逃跑的招数都用上了。她望着眼前的江水,欲哭无泪,咋这俩人这么厉害!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掉了就跟上来。她看着身后俩人幸灾乐祸的眼神,一时想不开,纵身一跃,就跳江里了,一会儿那滚滚浪花就淹没了梨花的身影。

小安张大眼睛,看知白已经飞身到了梨花刚才站的地方,也跑过去:“公子,她跳江了?!”

知白抚了抚胸膛,心有余悸:“她应该会水,她应该会水。”

梨花先游向对岸,找了个地儿修整了半天,又偷偷潜回:最危险的地儿就是最安全的地儿,那俩人一定想不到,我都跑了又回来了。

等梨花又游回岸边,气力真的一点都没了。她爬到岸上,月亮堪堪升到了天空中,两岸的柳树嫩黄嫩绿,柳枝轻摆。一阵优美的笛声忽的传来,更显得江边澄净悠远。精疲力尽的梨花顺着笛声看去,只见那边柳树的树梢之上,白色的月亮之下,那人一身青衣,两手握笛,衣袂飘飘若仙人腾空而立;仙音袅袅只觉尘世的一切都不再真切,心内空明澄净,烦恼不再。

梨花听了两刻钟的笛子,忽的打了两个喷嚏,才意识到:小丑又是自己了!

不知何时,小安过来了,笑嘻嘻地道:“笨丫头,公子备下了好酒好菜,另有除寒汤药,明亮火堆,过来享用吧。”

经过这一折腾,梨花倒是歇了逃跑的念头,白日里光明正大赶路,晚上便练习梨花剑法,赶路时也偷偷运行梨花剑的心法,眼看着一月之期将近,她的剑法已然小成。

梨花看着前面的青云山,展颜笑了,谁说的不逃啊,这座山就是她最后的救命法宝。她看看紧跟在后面的俩人,喊了声:“再见了你呢!”  一矮身钻入青云山的小路中,再一两下跳跃,身影就不见了。

梨花看看身后果然没跟过来,放心了不少,又想起知白的狡诈,便把师傅的天杀阵,地杀阵,人杀阵都启动起来,又在迷踪大阵里转了半天,抬头看到师傅的青瓦院,开开心心地走了进去。

要见到青云师傅了,梨花的心里又委屈起来,她都想好了她要扑到师傅怀里大哭一场,让师傅出去把那俩人好好揍一顿。她推开师傅房间里的门,一阵风地跑进去,她她她看到了谁?她竟然看到师傅和那知白公子在饮酒吃饭。眼睛花了???没有啊!那小安在公子的后面嘲笑地看着她?天呀,地呀,这俩人咋跑到我的老窝里来的?

“师傅……” 梨花委屈的话语还没说完。师傅却生气地道:“你个臭丫头,把我的全部家当都拿出去了,还好意思回来!” 又拍着桌子道:“还差点让个乞丐给骗了,哈!这样就算了,还偷拿了知白的武林秘籍,这样也就算了,竟然还偷学别家功夫,你,你,你把师傅我置于何种境地?”

青云师傅的胡子气得都翘起来了,梨花更委屈了,这公子提前告了状,让她百口莫辩啊。

青云师傅又敲敲桌子:“错了就错了,还跟人打赌,什么一月为期,让人家跟到家里来了,让我这老脸哪儿搁?”

梨花急的不行,可是师傅并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接着说:“明天就是一月之期了,那你就跟知白好好比比吧,是生是死就看你本事了。”

师傅指着梨花的鼻子骂了半天,说什么做人要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哪里像她出去了一趟,净给青云山丢脸,撒泼耍赖,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知白在旁边一句话未说,似笑未笑得看着。等青云师傅训完了,知白才道:“青云前辈,莫要跟徒弟置气了,我带来的好酒梨花白,再开一坛?” 好酒的青云师傅一听,立刻屁颠屁颠地就去跟知白喝酒去了。

梨花默默地退出师傅的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心里郁闷地不行。躺不住,她又跳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心里一动。走到梳妆镜前面,打开梳妆盒里面有个梨花的簪子,她对着那个梨花印记左拧三圈右拧三圈,嗖的一声,里面射出一根牛毛针来,钉在墙上,露出蓝幽幽的针尾。如果仔细闻的话,就能闻见一股子腥味。见血封喉的毒针啊,梨花将针又放回去,要不,明日就用它?

第二日一早,梨花把梨花簪子塞到袖子里,收拾妥当。不出意外的比武果然没出意外,梨花现在的剑法虽已小成,但慢慢地还是处在了下风。她想用不用那梨花簪子呢?用的话,就眼前这个俊逸的少年就七窍流血而亡了,想想这公子绝美地容颜,想想这绝世剑法,那绝世好听的笛子……多可惜啊。不用?败的就是我啊。

梨花的思绪一乱,剑法就乱了,还没等反应过来,只觉那把森寒的剑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的头皮都在发麻。

却听青云师傅哈哈笑道:“知白,我这笨徒儿果然不是你的对手,是杀是留就听你的了。”

知白收剑冲着青云师傅深施一礼:“梨花剑庄的规矩不可破:非我梨花剑庄之人偷习梨花剑谱者杀!”

梨花的脸一白,这个死心眼子:你杀了我,我师傅再讨厌我也会杀了你。

果然,青云师傅笑道:“知白果然是守规矩之人。不过你杀了梨花,我这里你终生便出不去了。”

知白道:“所以,还有第二个法子可解。”

“哦?”

知白忽然跪地向青云师傅道:“请前辈将梨花嫁与知白,梨花便是我梨花剑庄的人,学习梨花剑谱理所应当!”

“啊?啊?” 梨花惊讶地大叫出声,这这这是什么剧情,娶我?我要嫁给他?

青云师傅哈哈笑道,将知白扶起来,一叠声的说好:“好好好好啊,我一直害怕梨花砸手里嫁不出去,没想到出去转了一圈,就拐回来个女婿!好啊,好啊,我同意,一百二十个同意。”

“等等,等等,等等……” 梨花看这话头突然就转了,转眼师傅就把她卖了,赶紧出声。

青云师傅一听她说话就来气:“等什么啊?就知白这容貌,这家世,这剑法还有这才智哪一样不在你之上,你等什么啊?等人家把你杀了啊。”

梨花急了,“师傅,不是……他长得好看,哪方面都很厉害,可是他不喜欢我啊。”

师傅瞪了一眼,心想傻了吧唧的小徒弟。知白道:“不喜欢怎么会给你一月的期限,还一路跟你回家?”

梨花的脸腾地红了,心跳了起来。不过她心里还有个坎过不去,她拿出袖子里的梨花簪子说:“小煤球给我的定情信物,让我等大了去找他。我还没有找到他。”

知白公子把梨花簪子拿过去:“你终究对我还是有情的,这簪子能杀人无形,你也没用。”

梨花臊红了脸:“只是觉得你太好看了,死了多可惜!”

知白看着她问:“小煤球有我好看?有我剑法高?有我有钱?那几箱金叶子你也看到了。”

梨花很坚决:“我答应了小煤球的,就得找着他才行!”

青云师傅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咳了咳:“梨花你个傻丫头,就不想想知白一个外人如何能进得了青云山,我如何敢放心让你跟他比武?你还不知道他是谁吗?”

是谁?对啊,谁能知道进山的阵法?除了自己和师傅,只有小煤球知道啊。知白是小煤球?梨花脑海中电光火石之间明了了:知白也是在那棵梨树下等着,他一听小乞丐的话就知道乞丐是骗人的,她小时候跟煤球说最喜欢吹笛子的人,他就学了笛子?他一路跟着,一看簪子便知道这是杀人无形的暗器……

梨花想通后,气愤地大叫:“小煤球,这么戏耍你姐姐,你开心了?”

知白笑道:“肖姐姐,青云师傅说你懒散十来年了,不务正业不求上进,让我好好教教你,把你教好了才能来提亲。”

梨花看着一脸坏笑的师傅,气得不轻。又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煤球出落得这么好之后,又开心起来。算了,不跟他计较了,冲着师傅一张手:“师傅,嫁妆给我份儿呗,我可是快要嫁人了。”

师傅恼道:“真是女生外向,把我的全部家当拿走了现在还要嫁妆?”

梨花撇撇嘴,想起知白马车上装金叶子的箱子:“我家知白的聘礼可是黄金,你给点啥啊?”

青云师傅眼一瞪,气呼呼地背手走了。

第二日早上,院子里乱乎乎的。梨花走出去,看到知白和小安拿着锄头刨地,刨了个大坑。正一脸疑惑地问青云师傅:“前辈,没有啊。”青云师傅一脸尴尬:“又挖错了。知白啊,以后也随着梨花叫我师傅吧。唉!又记错地方了!”

梨花问这是在干什么。知白这次不装什么清冷玉面公子了,欺身过来贱兮兮地说:“师傅要给你挖嫁妆,结果记错地方了。” 知白脸上荡漾的笑意都快盛不下了,一脸讨好。昨天梨花虽然默认了他俩的婚事,但是一个笑脸都没给他。

“哦!” 这样啊,继续吧,梨花打着哈欠回屋了。她那师傅知道她心里有气,这是变着法子戏弄知白他们给她出气呢。还嫁妆,青云山上穷得叮当响,有啥嫁妆啊。

知白他们挖到第十天,梨花这气也消了,正想跟师傅求求情别戏耍他们了。那边知白他们却挖到了一个密室!梨花好奇地跟知白他们进去,推开尘封的铁门,里面箱子摞着箱子,打开一个,里面是满满登登地一大箱子金锭子,再打开一个还是金锭子一大箱……

梨花气呼呼地质问青云师傅:“咋回事儿啊你?天天跟我哭穷,整天地省吃俭用,害我天天采摘草药赚钱,这么多钱,咋现在才说?”

青云师傅苦着脸说,“这不是忘了入口在哪儿了吗?这还幸亏知白他们,要不然我也懒得去找啊!”

梨花叹口气,确实这东西也没啥用,够吃喝的就行呗,那么多那玩意,堆在那里还碍眼。最终她就拿了半箱子金锭子当嫁妆,半箱子塞到师傅床底下做花销。剩下的锁了门,填上土恢复原样。

知白看着梨花说:“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直没变。日子过得这般清苦,却依然不贪图这些个金银。”

梨花笑了:“小煤球,你不是早就知道吗?把我的荷包和一本话本子放在一起,你就算定我要话本子也不拿金子啊。”

知白说:“这十年在山下,见惯了腌臜的事情,转回头看你还是最初的摸样。真好,这世界待我真好,你就是我的光,我的灯塔,我的希望。”

知白握住梨花的手:“我当时不小心进了师傅的迷踪阵,是你带我出来的。这是冥冥中的缘分。”

梨花笑了,她护了三年的小煤球,想了十年的小煤球,她十三年的情感都给了小煤球,她一个月的欣赏给了知白。谁知知白和小煤球是一个人,多么合适!

岁月如水,时光穿梭,转眼五年过去了。

临烟城南古梨树下,有一女子正对着一个粉白团子大讲特讲她如何睿智英勇,下山就识破骗子,拐带美少年。小安忍不住在那团子耳边悄悄地说:“小少爷,可别听夫人吹了,她那时候笨得都翻不了身!”

小团子眼中闪出奇异的光,嘿嘿笑着,声音糯糯的:“安叔叔,我觉得我娘亲也不是那么聪明的样子呢。”

梨花一看俩人交头接耳,气道:“不信,问你爹爹?”

团子说:“爹爹,娘亲说得是真的吗?”

知白这些年一改之前高冷的形象,在梨花面前哪敢说什么真话,讨好道:“是的,是的,你娘亲可厉害了,一个话本子就把我骗到你青云爷爷那儿了。”

“哈哈哈哈哈,娘亲好厉害啊!” 又狗腿地跑到梨花面前:“娘亲!安叔叔说你笨,娘亲快罚他钱!”

小安的脸色一下就暗了下来,这人小鬼大的团子,咬牙切齿地想:今天被这小家伙骗了三回了,怎么这么不长记性!

梨花笑哈哈地说:“好,那就罚你安叔叔三个月的月钱。”

待他们玩耍尽兴过后,驾马车而归。

小安回头望去,那梨树:浑如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材卓荦,下土难分别。

真是好风景!树下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女子,峨眉淡扫,举止静雅,正在赏花叹花。

春天已来,谁知道会不会又来一段美丽的情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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