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忍着心头的失落和难受,在前台打卡机按下食指指纹后,默默地走出了办公室。楼下的妹妹几个小时前收到了她的短信,兴高采烈地等着她发工资请吃饭,而她早已无法像刚刚一样精神十足了。
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一点也没有想明白。只是在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主管与她的对话,你很好,你很优秀,你也有优势……周围的职员们用一种茫然而又同情的眼神盯着她,她像面对着无数的白炽灯,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在天旋地转中语无伦次地告诉别人她没事。
回过神的时候,她的手已经被妹妹握得紧紧的。她被带着走向了附近的餐馆,人来人往,脚步声说话声地铁声在她耳边交织,空洞的大脑依旧指挥她笑呵呵地跟妹妹聊天点餐。
可是也没能遮盖住那些游离的神情。
也许是说太多话显得局促,才让妹妹看出来的。她想。
早在半年前,她无可奈何地意识到她的梦想已经难以追寻。跟着剧组天南地北地拍戏几乎要把她的身体熬坏,而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帮着那个玩票性质的土豪“导演”盯着屏幕监视器,拿着狗血剧本和演员们对台词而已。面对着那些毫无艺术美感只为牟利而存在的电影,她怀揣着的心愿一天一天随着身体的消耗而冷却。当她手中拿着微薄的薪水时,她茫然地想着,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终于看明白追的并不是梦,只不过是另一种为三餐奔波的辛劳。
她选择了跳槽。若单纯只是为了果腹,又何必舍近求远呢。
这是她第一份正儿八经坐在办公室的工作。回想起第一天填写入职手续时,她犹豫得厉害,原本秀气的字迹也变得七扭八歪。往21楼的窗外看去,高楼林立在灰蒙蒙的世界里,只有对面Marriott的红色字母隐约闪烁着。
安安稳稳,得过且过,就这样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吧。她想。
穿着简约的衬衫西裤穿梭于来往的人群,挤着公车地铁开始了朝九晚五的工作。前台的女孩们从不嬉闹,冰冷地抱怨昨晚失眠,面对她这样一个笑着问好的新职员,她们应付地点点头,继续昨晚的话题。
办公室的同事们更是各做各的事情,听歌看剧打瞌睡。她没搞明白这个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也放任这种好奇心不闻不问。
她被分配到一个小组里,小小的角落,每天坐在电脑前整理批发商品的资料,枯燥单调地重复,发送,搜索。给主管做会议记录和翻译,看着他们为一个项目激情澎湃时,她的情绪也没有被带动起来。
即使是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无聊职位,还是有人挣破脑袋想要跟她一决高下。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还没来得及明白时,她已经被一个积极热血的小姑娘踢出局了。
姑娘在她收拾东西时,给她发了个信息,I heard that you are leaving, so sad。
耳边窃窃私语议论的全是那女孩是个空降的主管亲戚。
她也没有埋怨谁,默默地收拾琐碎物品,只是更加空洞,更加寂静罢了。
回想起下午主管对她说,你很好,你很优秀,你也很善良。
但是你没有办法得到这个机会。
忽然觉得工作和爱情也是一个样啊,她想。这些话,就像好些年前,有人从口中说出的句子,竟然跟今天如此相似。
被欠了工资,白做工。被欠了感情,白费心。
她不停寻找那个失落的原因,给自己找了借口,也招来疑惑,有自责自卑,也有辗转难眠。
她想,也许是自己控制不住地把那些游离状态带到了工作的场合里,无神和迷茫收敛不住,才让人看了出来她也许不是很在乎。
所以她也就更不知道现在在失落什么了。
也许是每天固定的生活在一瞬间消失,忽然间变得无所适从?还是原本迷茫的她指望用换行来治愈那些执着,却在这个过程里更加落魄不堪?
回到家,跟妹妹说了晚安后,她躲在被子里反复听陈奕迅唱着回忆哄骗我但凡失去也是美。发现自己也许没有想象中洒脱,卸下面具的她抱着还在播音的手机颤抖着流泪。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只能无条件接受,连大声质问自己到底做错什么的机会也没有,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就像看着一个决绝的背影,也只能处于一个任由他选择的处境。
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跟妈妈解释哪里出错了,所以才哭了。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