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钟暮鼓不到耳,明月孤云长挂情。——唐·李咸中《山中》
01 更深
总督府后院的石阶上,一个衣着浅绿如意云纹衫,打扮好似丫鬟的女子把一大盆木槿树的叶子放在手上使劲搓,而旁边坐着的女子身着月白蝶纹上裳,下身穿着百褶如意月裙,手托着腮,好奇地瞧着。
“格格,你看汁液果真出来了,等下你把发辫解了,在这汁液里一泡,冲干净后,头发就会如绸缎般柔软光滑了。”
“嗯……”宁楚格看着这木槿树叶,眼里心里却望着这赠树叶的人。
“格格,恒志阿哥真是有心。从闽浙过来,山一程,水一程的,还带着这些神奇的树叶。”鄂敏自顾自地说着,还不晓得她家格格的脸已经红透了。
鄂敏打了水,宁楚格把墨黑的长发悉数放在汁液中,“鄂敏,真是很不一样。”她把汁液舀到头发上,“鄂敏,鄂敏?”
“是我。”一个清明又刻意低沉的男声响起,惊得宁楚格险些抬起头来,“别动,让我来帮你。”
夏日午后的阳光斜斜地落在庭院,鄂敏看着玄衣阿哥和自家格格,安静地站在细碎的光线里,仿佛静止了时光。
“宁楚格,在我的家乡有一个美丽的传说,每年七月初七日那天,牛郎会挑着担子,经过鹊桥来跟织女相会,”他的手一下一下温柔地捋着秀发,“这担子里,一头装的是两人生下来的孩子,另一头是牛郎一年来积攒下来的饭碗。
两人见面后,织女一边帮牛郎洗干净一年来的饭碗,一边诉说着相思之苦;可是一天的光阴何其短暂,不知不觉就到了离开的时候,他们只好含泪告别,期盼着来年的七夕。
而来年的七月初七,又是一年的碗要洗,一年的相思要诉。年年岁岁,织女总是含泪洗碗,泪水从鹊桥上飘落下来,洒在了凡间的木槿树叶上。
所以啊,每年的这一天用木槿树叶洗头,不仅可以得到织女的保佑,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未婚的女子还可以尽快找到如意郎君。”
宁楚格庆幸自己低着头,所以恒志看不到自己红霞飞颊的模样。
鄂敏正要退身出去,回头看到老爷和闽浙总督大人双双站在院子门口,作势就要跪下来请安,却被及时制止。
02 露重
此时正是乾隆六年的七夕,德沛和马尔泰只为着一双儿女能够花好月圆而欢喜不已,却不曾想着秋日就该来了……
夜风中,两位至交推盏换杯。
“不曾想着你我此生竟还有着如此的缘分!”
“真是三生有幸,此刻我便拟请奏折,恳请万岁爷赐婚令郎和爱女。”马尔泰向着紫禁城的方向抱了抱拳。
而闺阁内,宁楚格正和她额娘说着体己话。
“吾家也有女初长成喽!”吉兰看着眉目如画的女儿,如今这眼神里蕴满了春水。
“额娘,您这个女儿算是老姑娘了。”宁楚格娇笑着倒在吉兰的怀里。不错,她今年已经有十七岁了。
吉兰抚摸着女儿的长发,“我来时听你阿玛说,他们会上书请奏皇上让你和恒志成婚。只是额娘担心你……”
宁楚格看着她额娘紧蹙的眉头,“额娘……”
“三年前,你本该参加选秀,可是你恰巧生病,错过了。额娘只盼着皇上可以看在你阿玛在两广,恒志的阿玛在闽浙两地兢兢业业为着大清百姓的份上可以成全你们这对有情人。”
在如今的宁楚格看来,皇上该是如她阿玛般的慈祥和疼爱她,“额娘,您就不要担心了,白日里的时候,我已经向着织女娘娘求过恩典了。”
“哦?求什么了?”吉兰看着女儿忽而虔敬的样子。
“求‘一生一代一双人’。”
吉兰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像是抓住了什么,却看不清明。
这七夕的夜里,在葡萄藤下安静地听,还能听到牛郎织女在互诉相思意呢。那就过了今夜再说吧……再说吧……
03 肠断
恒志回去江浙已经三月有余,秋风起凉意。
宁楚格朝朝暮暮等来的不是万岁爷的许可和赐婚,而是让阿玛火速回京以及自己参加选秀的消息。
仿佛一夜之间就变了天,更深露重,连长衫夹袄也温暖不了身子。
“格格,夜深了,睡一日是一日,枯坐也是一日,”鄂敏拿着软毛织锦披风,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莫等到事情回转的那一日,格格却累了自己……”
宁楚格靠在窗前,看着如漆的夜空,“鄂敏,从此以后,这样的长夜会有很多。”
……
启程那日,吉兰拉着女儿的手,两人泪眼婆娑,开口只余“愿安”。
进京的路漫长而艰辛,所幸阿玛与鄂敏一路同行,路上的风景偶尔也能让宁楚格忘记此行的目的。
到达京城的那一日,大雪纷飞,天地都换了银装。阿玛说大雪是个好兆头,可是来自南方的宁楚格却冷得心都静止了。
直到——
她在城门口看见等待的恒志。恒志必是站了很久,久得连帽子上都积满了雪。
她跑过去,深一脚浅一脚,跌在恒志伸出的双手里。可是,很快,她被阿玛拉至身后,“男女有别,你们,你们都好自珍重。宁楚格,走!”
紫禁城里,马尔泰面见乾隆。进去之前,公公已经打过招呼,说圣上一看奏折,就勃然大怒,如今怕是要当面训斥。
神武门外,一身青缎掐花对襟宫服的宁楚格从骡车下来,等待着顺贞门前的召见。
如今,她还有一线希望——撂牌子。
04 天涯
宫闱深深深几许,一墙之隔即天涯。相思不解相思意,从此萧郎变路人。
马尔泰作为两广总督加授兵部尚书,是从一品,加上宁楚格长相清秀,举止端庄,初初入选就被分配到离乾清宫较近的采华宫流霜阁。
宁楚格深深记得额娘的话,你可以装疯卖傻,自毁容貌,可是,你却不能忘记你阿玛,不能忘记正白旗的身份,也不能忘记德沛大人家。
而恒志在德沛的劝说下,也很快成亲。他也记得他阿玛说,成亲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也为了深宫中的宁楚格可以少一分危险。
宫里宫外,两人都在为着对方努力,却生生世世无法执手。
05 梦醒
又是一年七月七,宁楚格坐在窗边,她想起多年前的这一日,那时木槿花开正好。她披散着长发,意中人儿就在身边。
如今,身在富丽堂皇的宫殿,心却如枯槁而素衣油灯。
突然,夜空中陡然升起焰火,极尽绚丽。
“鄂敏,扶我出去看看……”
“是,答应!”
这些年,她都不敢去想,当初那个人所说的牛郎和织女的故事本就是凄惨的结局,而自己所求的心愿也只是前朝人的痛心事而已。
那圆满该是什么?
是“何处春江无月明”么……
>>>>>>>又一种胡说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