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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高工是从别的企业退休后被聘请到水泵厂的。那时他应该六十多岁了吧,身体很硬朗,个头很高,足有1米8。走路时腰板挺得很直,但因为步子迈得较小,而且脚抬得不高,所以给人的感觉好像是颤微微的,随时有可能摔倒。
宁高工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也好热闹,因此来了以后,很快就和技术科的年轻人打成了一片,常和大家在一起说笑。宁高工说话时声音很大。这也许是由于他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背,也总以为大家和他一样不大声说话就听不清。我当时在技术科档案室工作,两个办公室之间隔着一间房子,可说笑声总能穿过两堵墙隐隐传到我的耳朵里来。
刚开始,我和宁高工并无交集,只是每天看着他穿着笔挺的米色风衣,迈着小碎步经过我的办公室,去技术科办公室上班。偶尔在楼道里碰见了,也只是很客气地点一下头。
有一天,当我正趴在办公桌上写文章的时候,听到有人敲门。我答应了一声:请进!却没有抬起头来。
我以为是某位同事来取工艺表格的。这些表格就放在刚进门的书架上他们拿了以后会简单地给我打声招呼就离去。可是,我听到的却是一个陌生而又客气的声音: 小薛,你好!我惊异地抬起头来看到宁高工站在我的办公桌前面带微笑地看着我,那双隐在宽边镜框后面的眼睛里含着热情。
我赶紧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宁高工,是您啊有事吗?宁高工说:我把这本书送过来,存个档。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本书。这是一本专业杂志,宁高工在上面发表了一篇论文,他在收到样刊后觉得有必要把它存放在档案室。
从此以后,我便和宁高工逐渐熟悉起来,他会在上班路过时拐进来和我说几句话,也会在取资料时和我聊一会。他聊的最多的工作上的事。
宁高工根据多年的工作经验,常给我讲一些专业知识。可惜那时的我,正沉缅于文学创作,整天想着用文字来装扮自己的未来,所以对他的态度就如同鲁迅先生的小说《孔乙己》里的小酒保对孔乙己一样,既有不屑,又有厌烦。在现在看来,我是错过了一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宁高工虽然在厂里待的时间不长,大概也就两年时间吧,却有两件事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第一件事是他的棉布衬衫。宁高工平时的穿着很讲究,他春秋多穿风衣,冬天则是羽绒服里套身西服,但不管是风衣还是西服,都熨烫得平平整整。就连夏天的短袖都是如此。
可是有一天,我们却发现他穿了一件旧的,已经洗得看不出颜色的棉布衬衫。那时,穿棉布衣还不像现在,是一种时尚。那时的人们把穿棉布衣视为穷人,把摆脱棉布当成一件荣耀。所以,当我们看到宁高工穿着一件连农村人都不屑的棉布衬衫时,都很惊异。于是就有各种的猜测。有人说是订情物,有人说是荣誉的象征。在一个春意融融的日子里,宁高工给我们揭开了谜底: 原来,这件衬衫是他上大学时,母亲专门给他缝制的。他在母亲去世后,就把衬衫精心收藏起来,只在每年母亲的祭日取来穿几天。
第二件事是车祸,而正是这件事的发生直接导致了宁高工的离开。
宁高工有早上散步的习惯。每天早上五点钟,他起床沿着厂门口的公路慢慢地走。尽管公路上的车辆不多,但为了安全起见,他总是走在公路旁的树道里。
尽管这样小心,可他还是被一辆卡车给撞倒了。原因是那天早上,卡车司机开了一晚上夜车,困了,就打了盹,可就在上下眼皮合上的一瞬间,车祸就发生了。用宁高工的话说来说就是"撵着撵着撞他哩"。宁高工住院后,我们去看他,他一条腿被撞断了,却依然与大家说说笑笑。宁高工出院后,还打算继续工作,但在全家人的坚决反对下,不得不辞了职,回老家修身养性去了。
从此,宁高工便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可是他却留在了我们的记忆里,尤其是他的那件看出不颜色的棉布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