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大手在我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男人温热而又暧昧的气息在耳边萦绕,我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眼皮却犹如千斤重,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
“白绫,好冷!好冷……”
低哑的男声自耳边响起,带着丝丝的凉意。
谁,谁在叫我?!
冷风穿堂而过,吹得我混沌的思绪渐渐变得清晰,原本僵硬的四肢也终于得以动弹。
“你到底是谁?”我猛地抓住男人的手腕,彻骨的冰凉瞬间冻伤了我的指尖。
男人也不挣扎,只低头俯在我肩上,轻轻说了句:“白绫,再见了。下次再会!不要忘了我,嘿嘿嘿……”
我无由来地心里一慌,就好像在经历一场痛彻心扉的离别,下意识地惊声道:“别走!”
然而他不再回答,他的手渐渐变得又轻又软,我用力一握,却只抓到一团空气,原本压着我的身体也在冷风中消失不见。
我猛地惊醒过来,整个人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身侧的窗户大敞着,深夜的晚风格外阴冷,吹得窗帘一荡一荡,好像一团又一团虚无的鬼影。
最近我被这样似梦非梦的场景折磨得几乎要精神分裂,明明只不过像是最普通的鬼压床,然而每一次醒来,我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现实。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墙头的挂钟依旧滴答滴答地响着,我抬眼一望,时钟正正地指向凌晨三点。
我伸手抹了一把汗湿的额发,打算去客厅接杯水喝。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我长舒一口气,放下水杯的一瞬间,父母的卧房内突然传出异响,像是什么重物砸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心脏停跳一拍,我下意识地握了握拳,轻声唤道:”爸,妈?”
没有人回答我。
我突然想起,昨天父母已经回了乡下,所以此时这座房子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
我望着紧闭的卧室门,有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最近真是流年不利,明明以前从来不会在半夜醒过来的,看来得找个道士给我驱驱邪才行。
想到这里,我有点哭笑不得地迈出步子,正打算去检查一下,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葫芦娃,葫芦娃,一个藤上七个娃……”
鬼畜的铃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衬着有些诡异的气氛,让我提起的一颗心瞬间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你妹,居然又擅自换我铃声!”这种恶趣味的铃声,想来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无聊,明明20几岁的人了,居然还跟个幼稚园儿童一样!
阿梦就经常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余季这个人吧,长得是挺帅的,好歹在我们系也能混成个系草,可尼玛智商就怎么这么不上道呢?”
那个尼玛,充分地暴露了她内心的愤怒,余季是我的男朋友,照阿梦的说法,我就是养了个儿子,要不怎么说智障儿童欢乐多呢,你看看他,什么时候能长大?
每次我都只是一笑而过,说:“余季傻是傻了点,双Q虽然低了点,但好歹那张脸还能弥补一下,人嘛,总是有点残缺美才真实。”
余季每每都只是一脸委屈地望着我,说:“小爷我好歹也算是医学院一枝花,每年奖学金哪次没有我,你们这都是羡慕嫉妒恨!”
阿梦:“切,残花败柳吧,现在小鲜肉这么多,分分钟把你吊起来打。”
鬼畜的铃声依然摧残着我的耳膜,原本的恐怖的氛围一扫而空,我无奈地撇起嘴角,快步走进卧室,迅速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白盛安先生的女儿白小姐么?”是个陌生的女声。
“是我,请问你是?”这明明是爸爸的号码,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
“我是市一院的值班护士,你的父母在国道上发生车祸,现在正在我们医院进行抢救……”
“什么!”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他们,我爸妈,还活着么?”
“这个,你来了就知道!”
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还没有结束,我呆呆地站在手术室门口,空荡荡的走廊上,明晃晃的白织灯一直蔓延到远处,投射在医院苍白的墙壁以及地面,冰冷异常。
好冷……
细微的风声从耳边掠过,恍惚之间,我好像能够看见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正歪着头朝我微笑。
明明隔得太远我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就是觉得他在对我笑,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种笑。
恐惧来得猝不及防,我的呼吸莫名急促起来,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朝着尽头走去。
都说医院是阴气最重的地方,我向来避之不及,此刻身体却好像脱离了大脑,变得不受控制。
原本明亮的灯光突然晃动起来,照得我的影子摇摆不定,远处的人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耳边的风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凌厉起来,如同锋利的刀片刮在我的脸颊上。
“白小姐!”一只手突然从后面搭上我的肩膀。
我猛地回头,却看见护士带着口罩的脸,原本的风声,摇晃的灯光,走廊尽头的人影,统统消失不见。
“你怎么了,白小姐?”也许是我惊慌的目光吓到了她,护士也冷不防地哆嗦了一下。
我这才回过神,目光越过她看向后面手术室大敞的门,忙问道:“我爸妈呢,他们怎么样了?”
护士松了一口气,摘下口罩对我笑道:“已经脱离危险了,现在还需要再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太好了!”我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顿时倾巢而出。
护士安慰了我几句,又说:“那麻烦白小姐去一楼大厅的值班室缴纳一下费用。”
我点点头,迷迷糊糊地跑到楼下,摸了摸口袋正准备交钱,才发现之前因为出来得太匆忙什么东西都没带,全身上下连个一毛硬币都掏不出来。
望着值班护士满脸不耐烦的表情,我有点尴尬地朝她笑了一下,说:“可以借你们医院的电话用一下么,我忘记带钱了。”
好不容易借到电话,拿起话筒我又犯了难,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拨通了唯一一个我记得的号码。
深更半夜的,那丫头被我吵醒估计会弄死我。
铃声响了老半天才接通,阿梦迷糊却带着杀气的声音响起:“哪个孙子三更半夜扰人清休,活得不耐烦了!”
“是我,阿梦。”我没心思跟她扯皮,有点焦急地打断她:“我现在在市一院,你能不能送点钱过来给我?”
“白绫?”她似乎有点惊讶。“你在医院,发生什么事了?”
“我爸妈出了车祸,你赶紧送钱过来吧,我到时候跟你解释。”
“好好好,我马上过来,你别着急。”阿梦没有问太多,急匆匆挂了电话。
我坐在大厅中间的椅子上,望着外面的夜色出了好半天神,脑子里混乱不堪,眼前一会儿是父母满脸是血倒在公路上的场景,一会儿又变成梦里那个男人那张笼罩着黑雾的面孔。
不知道为什么,那张面孔在我眼前逐渐变得清晰,我看不见他的脸,只有一双眼睛,幽深得仿佛沉睡千年的古墓。
正当我出神之际,阿梦火急火燎地推开了医院的大门:“白绫!”
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看见她,眼泪瞬间哗啦啦地止不住往下掉。
阿梦一把抓住我的手臂,问道:“叔叔阿姨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么?”
我拼命地点头,喉咙却像是被哽住一般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那就好,那就好。”阿梦一向与我心有灵犀,此时也没有再询问什么,只说:“先去缴费吧。”
我们两人一起过去交了钱,阿梦拖着半死不活的我跑到住院处,我趴在病房外的窗户上看着沉睡的父母,再次哽咽起来:“真希望他们不要有事,阿梦,手术费等我回家就还你。”
阿梦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急,咱两谁跟谁,我妈一听是叔叔阿姨出了事,就二话不说把卡往我手里一丢,说随便用!”
我感激地冲她笑笑:“谢谢,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诶,这种时候你居然是第一时间想到我而不是余季,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你没有见色忘义。”
"我只是不记得他的手机号了。”
“……”
我这人天生忘性大,要不是跟阿梦从小一起长大,对她的手机号QQ号甚至一切密码排列组合都烂熟于心,恐怕我就真的只能一脸懵逼地被护士给赶出医院大门了。
“算了,懒得说你。”阿梦恨铁不成钢地撞了撞我的肩膀,问我:“你现在是打算先回家还是怎么样?”
我抬起脸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行了行了,跟我回家吧。真不知道我怎么就这么大爱无私,摊上你这么个闺蜜,你把余季当儿子养,我也只能把你当女儿养了。”阿梦一脸促狭地看着我笑。
“滚滚滚。”我推她,”一下子占了两个人便宜,你真够可以的。”
临走之时,我突然转头看了看走廊尽头,那灯光企及不到的地方,黑暗的角落里,好像隐藏了无数的秘密。
回到阿梦家,已经将近凌晨6点,远处的天空都已经隐隐泛白,提心吊胆了一整个晚上,我却没有丝毫睡意。
“要不今天就先请个假吧,你别去学校了,你这个状态我怕你你会把自己当尸体泡进福尔马林里去。”阿梦一脸忧伤地对我说。“我是说真的!”
我呸了一声:“姐姐我是这么脆弱的人么?”
“我看挺像,昨天抱着我哭了一路的人不知道是谁哦。”
“你走!那啥,对了记得帮我跟余季说一声,我手机忘家里了没有带出来。”
“行,那你一个人在家里没事吧,我爸妈白天都不在。”阿梦似乎有点不放心。
我大言不惭道:“光天化日的我能有什么事。”爸爸妈妈都在医院,我这个时候能不坚强一点吧?必须坚强!
突然又冷不防地想起昨天的遭遇,那些似梦非梦的幻境,眉头顿时又耷拉下来:“阿梦,我最近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你说我要不要找个算命的去算算运势?”
“你不会是撞鬼了吧?”阿梦眼睛一瞪。“施主,贫道看你双眼无神,印堂发黑,怕是近来会有血光之灾啊!”
我望着表情夸张的阿梦,愣是半天都没有笑出来。
阿梦伸出手在我眼前一挥,“喂,我开玩笑的,你别是认真了吧,叔叔阿姨不会有事的,医生都说已经脱离危险了,我记得你以前没有这么迷信的啊。”
我摇摇头:“不是这件事,我总觉得吧,我好像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阿梦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半响才咽了咽口水说:“你可别吓我,阿绫,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可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噢,大概是我最近精神不济出现幻觉了吧。”
“你真的见鬼了?”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她,瘪着嘴。“我不知道,所以我得去确认一下。”
阿梦:“好,什么时候需要我,尽管开口,咱俩不要见外。”
我敷衍地点了点头,谁不知道阿梦这姑娘平时看着咋咋呼呼,其实胆子小得不得了,当初明明高考上了医学院的分数线,却硬是报了个冷门的古代文明的研究与传承。
听起来就很不靠谱的专业。
留我一个人在解剖室里跟那些面目模糊的尸体作斗争。
阿梦离开之后,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揉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起来,无端觉得四周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心慌意乱。
我睡了这么久?
我没想太多,只以为是自己一觉睡到了大半夜,竟然也不觉得饥饿。
我摸黑撑着床沿站起来,顺着墙壁找到吊灯的开关,按了几下都没有反应。
一种毛骨悚然的颤栗感顺着脚底向上爬升,我突然猛地意识到我并不是在自家卧室,而阿梦家的吊灯开关并不在这个位置。
所以,我现在在哪里?
我的指尖一片冰凉,每一处毛孔都因为恐惧而微微张开,密闭的空间让我几乎有种窒息的错觉。
我跌跌撞撞地顺着记忆朝门口跑去,握上门把手的那一刻,那小小的金属球却在同一时间转动起来。
我惊慌地松手,双脚却像是粘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看着木门在我眼前被缓缓推开,湿冷的阴风呼啸而入,像是穿越了千年的时光,带着腐朽的泥土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