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第六十次了，被公司人事拒之门外。
“不好意思，莫先生。根据性格测试结果，您跟我们目标岗位的任职要求不太匹配。”人事小姐婉拒了莫兆栋，“如果有其他合适岗位，我们会及时联系您。”
心头的无名火隐隐作祟，莫兆栋放在桌下的手又一次攥紧了。微微扯了扯嘴角，还是没有说出话来。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摆明就是没戏，在人家地盘上发火也讨不得好。他冲对方点点头，收拾好简历资料，起身离开了。
出了写字楼，莫兆栋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周遭人群熙熙攘攘，如潮水般一波波涌来，倏尔又悄然退却。而他不过是这汹涌浪潮中一星半点泡沫，眨眼间就可消散。
站在清江边欣赏夜景的人不少，莫兆栋也是其中之一。正当他准备翻越栏杆，跳入黑沉沉的江水中畅游一番时，不知身旁谁往后拽了他一把。
“靠！老子要真想死，谁还敢拦着不成！”莫兆栋一脸怒气，横眼扫视周围。旁边赏景众人见他身上戾气渐浓，皆醒目地离他远远的，生怕惹恼了他被揍。开玩笑，这人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得，被这么一打扰，莫兆栋也没了兴致。等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衣兜里莫名多了一张宣传单。发传单发到这种份上，也是够逗逼的，连自杀的人你都不放过。
拿起来刚打算扔进江里，却瞥见“招聘”二字。哟呵，这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莫兆栋按捺下心中情绪，仔细阅读起来：
你对自己现在的性格不满吗？
想改变自己性格中的缺憾吗？
获得更好的生活始于性格改变！
性格转换研究室诚聘研究参与人员数名……
-02-
这是一栋位于郊区的老旧楼房，只有三层，看起来特别像是待拆的违规建筑。若不是一楼大门边挂着块牌子，路过的都会以为是废弃建筑了。
莫兆栋静静站在大门前，盯着牌子上的字“性格转换研究室”。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要进去，也许这就是一个骗局。谁都知道这年头骗子遍地开花，骗局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犹豫了很久，手里的传单也被捏皱了，莫兆栋还是打算进去试试看。要是真的这份工作可以改善自己生活，那是最好。如若真是骗局，他就不信不能一路打出来。
穿过长长的走廊，莫兆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看起来残破不堪的危楼，没想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一间间实验室里摆放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机器设备。走廊尽头，一名身穿白大褂、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向他走来，“欢迎光临。”
“您是负责人吗？”
“鄙姓陈，我是负责接待您的。”陈医生在前带路直奔接待室而去。莫兆栋没有迟疑，抬脚就跟了上去。
一路上，陈医生不停地跟他介绍性格转换研究成果。在现今的技术水平下，性格转换已非不可能的事情，且转换成功率也达到了99%，是一项几乎没有危险的科学项目。
“莫先生，这些资料都是您必须完成的。”莫兆栋椅子还没坐热，就见陈医生不由分说抱着一摞文件过来，摆在他面前。
莫兆栋一脸诧异，扫了一眼最上面的文件夹，原来是什么“行动心理测试”之类的东西。他抬头看看陈医生，“这么多，全部都要做？”
“没错，全部都得按您真实反应来填写。我们需要了解您的性格和相匹配的转换性格。”陈医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然后留莫兆栋在接待室里做题。完成测试题后，陈医生又出现在莫兆栋面前，带着他去检查身体，获取更多数据信息。
性格转换的意义在于满足多数人对他人性格的渴望，使人们获得梦寐以求的性格，弥补原本生活的不足，追求更美好的未来。这样就需要对原先性格和性格拥有者的全面检查，从身体、心理到精神层面，无一遗漏都要获得精确的数据信息。
-03-
莫兆栋躺在核磁共振检查床上，狠狠压制着内心想要暴走的冲动。这都一天了，从做题测试、身高体重到抽血化验，几乎什么都查了一遍。“请问，真的有必要这么详细吗？”
“我们需要最精确的所有数据。”陈医生顶着一张面瘫脸向莫兆栋解释，“没有准确的数据，很可能导致转换失败。”说完，陈医生指挥着助手把莫兆栋送进了核磁共振仪器里。
“你看你成什么样，整天不务正业，再不改改你那臭脾气，迟早老子得被你气死。”父亲恨铁不成钢地指着莫兆栋鼻子破口大骂。
“栋，我们分手吧？”女朋友泪眼婆娑望着他，手臂上淤青仍未消，“对不起，我们性格不合适。”
“哟，这不是‘躁动哥’嘛，还躁动着没安定下来？”死对头极尽嘲讽之能事，冲着他不屑地叫嚣着“怎么，在这里还想动手啊，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
往日一幕幕又浮现眼前，莫兆栋握紧拳头，就算付出再多代价，只要能改变现状，他要让那些对他嗤之以鼻的人后悔不迭。
“莫先生，请跟我来。”终于做完了所有检查，陈医生领着莫兆栋来到一扇门前。推门进去，里面摆着台巨大的机器。
“莫兆栋，男，26岁。”陈医生翻开资料，一字一句地念道，“性格缺陷是暴躁？”
对上陈医生询问的目光，莫兆栋不自觉地点点头。
“我们可以帮你转换性格，你以后的生活将因性格改变而产生巨大变化。”
“成功率高吗？万一转换失败有什么风险？”
“成功率有99%的……”
“99%……好厉害”
“性格转换是不可逆的，我最终再确认一次，你想要转换的是‘温和性格’对吗？”
“嗯，是的。”
陈医生示意莫兆栋躺在机器后面的试验床上，在他太阳穴贴上两枚内含芯片的贴片。“我们现在将对你的原性格和目标性格进行匹配度测试，你安心睡一觉，醒来就知道结果了。”
-04-
36岁的莫兆栋站在经理的办公室里，脊背挺得直直的，一动也不敢动。秃头经理翻着文件，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你这写的什么玩意儿，重写一份！”随手就将文件直接甩了他满脸。
“好的，经理，我立刻去写。”36岁的莫兆栋捡起地上散落的纸张，低着头出了办公室。他一路避开同事，悄悄上了天台。
“我说，你是10年前的我吧。”他靠在栏杆边，点着香烟，幽幽抽着。把烟盒递到了旁边的人手上。
26岁的莫兆栋吃了一惊，这才发现眼前的人和自己相比，虽面容一样，但神色疲倦，沧桑了许多。
“自从换了性格，你看我过得还是不错的。工作也是在写字楼里，房子嘛虽然小又是租的，但好在有地方住。”36岁的莫兆栋挑了挑眉，“真不凑巧，我快结婚了。唔，不是当年那个。”
“果然，转换成温和性格，就有所成就。”26岁的莫兆栋激动起来，“转换性格的决定没做错！”
“呀，烟抽完了，我得回去赶策划案了。”36岁的莫兆栋匆匆起身，拍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再不回去被发现了，就得被炒鱿鱼了。”
26岁的莫兆栋盯着远去的背影，低声笑道，换个性格就满足于这么简单的生活了。不一会儿，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台上。
“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叫人了。”46岁的莫兆栋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一群身穿囚服的凶恶男子从四周聚拢慢慢将他围在中间。他大声呼喊，却没有人现身救他。
“你这么窝囊的人，还活着干嘛。”脸上有道疤的囚犯大声嗤笑着。
“大哥，像他这种被人戴绿帽还不自知的男人，可不多见啦。”矮个子囚犯赶紧跟上拍拍马屁。
“窝囊废，你倒是出个声啊，”26岁的莫兆栋现身监狱一隅，挥舞着拳头，作势要吓退围攻的囚犯们，然而并没有什么效果。囚犯们只能看到那个倒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老男人——46岁的莫兆栋。
“监狱长巡查了，快走！”放风的一嗓子惊得囚犯们四下逃窜。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46岁的莫兆栋依旧躺在地上，若不是他肩膀微微颤抖，旁人都以为他昏过去了。
“怎么混成这样了？出什么事了？”26岁的莫兆栋蹲下来，目光直直盯着地上的瘦弱男子。
“你没听他们说吗，”46岁的莫兆栋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满脸泪水淌湿了他身下的土地，“跟我结婚的那个女人就是个婊子，把我公司整破产了，还害得我进了这里。”
“你知道我入狱后，她跟我说什么吗？她说结婚后才发现性格不合，我根本没有一点男子汉气概，温和得跟个娘们似的。”
26岁的莫兆栋惊愕得说不出话，不是说转换性格就可以得到更好的生活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跌跌撞撞地跑出监狱，身影逐渐消失在街角。
-05-
“陈医生，出事了。”负责监测情况的助手心急火燎地冲进办公室。
“怎么回事？最新参加性格转换实验的莫兆栋出什么状况了？”陈医生三步并作两步朝实验室跑去。性格转换匹配度测试阶段最是凶险，万一实验者出现了严重的排异反应，后果不堪设想。
“实验者自身对目标性格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不支持性格转换。”助手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数据，皱眉道。
“把携带他自身意识的性格因子提取出来，然后跟往常一样处理了吧，送到后面医院做科学研究。”陈医生面无表情地吩咐助手，看也没看莫兆栋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