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妈出生在50年代北方的一个普通的农村家里,兄弟姐妹一共5个,我妈妈是老大,一个弟弟,三个妹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我们中国经历了什么,但是,只有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人,才能真正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经历。
而我比较幸运,是家中的老小,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是1988年,已经看上了黑白电视,已经上的起学,已经不必为吃穿发愁,已经没有文斗武斗。而因为有哥哥姐姐,我从小也没干过多少农活,无聊了有人陪我玩,闯祸了有人给我挡……我认为,直到大学毕业前夕,那都是我最幸福的光阴。
因为我的幸运,妈妈每次跟我谈起“以前”,我都没什么感觉,只是当故事听,还听得不认真,不耐烦。所以记得也不多,只有一些零碎的往事。妈妈是老大,小时候没饭吃,都是带着妹妹去挖野菜,给家里的弟弟还有年幼的小妹充饥,遇到大队派工,妈妈都是顶在第一个,干最重的活,还要把省下来的干粮留给家里人,妈妈就是家里的顶梁柱。据说我的妈妈是当时的劳模,得过奖,队里奖励她一把“木叉子”(种地的人应该知道是什么)。
我没见过我的外公,妈妈没有跟我提起过外公,我也从没问过。我的外婆在我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去世了,对于外婆也仅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在我懂事起,我就感觉妈妈不仅在我家是权威,在我的舅舅和几个姨的面前,妈妈也是权威,他们都很敬重我的妈妈,我当时认为,当老大真威风。虽然妈妈比他们都矮,但是比他们都高大。
爸爸是庄里有名的老实人,在家里也是老大,可是爸爸在家族里却没什么权威,反而是受欺凌的对象,爸爸心宽,可是妈妈心气高,因此,妈妈经常生爸爸气,也经常因为反抗不公而经常被家族的人批斗,这都是我未出生时发生的事了。我出生后年代生活虽然变得好多了,但是妈妈的生活却并没有好太多。妈妈没文化,只能操持家务以及农活,爸爸读过书,但是为人太老实,没有别人精明,也只能老实做农民。好在爸爸妈妈庄家种的好,日子渐渐才好一些。我的几个姨家里经济条件好的多,每年我的新衣服都是我的几个姨给我买的。因为家里没钱,妈妈也会经常自己做鞋子送给表哥表姐们,当然还有她最拿手的各种自制咸菜。
哥哥、姐姐长大成家了,爸爸妈妈年纪也大了,可是我小学还没毕业,尽管那时我们已经由土坯房子住到了90年代的砖瓦房,可爸爸妈妈已经要考虑我以后的安身之处了。而我那时候好像还是个不懂事的娃娃,整日里傻乐,完全不懂父母心中的苦愁。后来我终于上高中了,爸爸妈妈买了一个80年代的房子,带房产证,7500块钱,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高中毕业那年,邻居盖起了新楼房,看着妈妈沉重的表情,我好想才终于长大了,我说:妈,我不要新房子,这房子挺好的。以后我挣钱给你大房子。我忘记妈妈但是的表情了,也不知道她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子,大概是:我的傻儿子终于懂事了吧。
高考第一年没有考上本科,我想不如就此出去打工,结束学业吧。妈妈坚持让我复读,18年终于考上了。四年大学时光转瞬即过,我好想忘记了父母的年龄不知道他们将要老去,沉浸在自己的快乐时光里,直到某一天突然发现,爸爸耳朵听不太清了,妈妈头发已花白,牙齿已落了好几颗了。直到那时我方才大悟,爸爸妈妈年纪大了,傻儿子该长大了。
2013年,在我来上海的那一年,电话中妈妈突然说在给我盖新房子,本来我承诺要给他们盖新房子的,最后还是让他们先行动了。后来妈妈跟我出了她一定要给我盖房子的原因: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人看看。妈妈说完这句话开心的笑了,眼睛雪亮,仿佛充满力量。2015年,我的舅舅去世了,站在舅舅棺材前的那一刻,我声泪俱下,无法完整说话了,我知道世上疼我的人又少了一个了。妈妈也哭了,但是我已记不得妈妈当时的情况了,在给舅舅办后事的那些天,妈妈表现的比较坚强,遇到熟人主动搭讪、聊天,很少有伤心之色,但是送葬那天她却晕倒了,我想她肯定是忍不住了。在妈妈眼里舅舅是个任性的弟弟,却也是她唯一的弟弟,最疼爱的弟弟。舅舅走后,妈妈很少提关于舅舅的事了,但是表哥表嫂每年带着孩子到我家里时,妈妈都高兴又不舍,走时必泪流满面,语塞难言。
去年端午我带女朋友回家了,妈妈高兴的很,每天晚上会到我房间看看,想跟我聊天,跟我女朋友聊天,她想多跟我们待会,聊聊天。妈妈说:等你们结婚了,我就安心了。临回上海的前一天晚上,妈妈到我房间聊天,她说:我和你爸都要70了,快干不动了,趁着还能动,给你攒点钱买房子,你寄的钱我都给你存起来了,留你买房子用,你要抓紧呐!
我心里一震,顿时哑口了,心里五味杂陈,强忍着泪水。那晚,等妈妈回自己房间睡觉后,我躲在被窝里毫无顾忌的哭了,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打湿了被子,女朋友抱着我安慰,才让我缓和了一会。
我的生活不富裕,但是在这个家里,我又是那么的幸福,集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宠爱于一身,经常幸福的笑出声来,不知道何谓苦累,何谓愁。女朋友会羡慕我,甚至经常说我嘚瑟。我知道,这些都是我的爸妈给的,可是我又回报给他们什么呢。
抽屉里收集的一盒子的老式五毛钱硬币,早就不见了,那是高中时我想给妈妈打耳环收集的,但是钱收集够了,耳环却迟迟未打,至今没能实现;收藏盒里满满一盒子的玻璃球也没了,那是高中时我收集给妈妈按摩脚底用的,城里人都用机器、鹅卵石按摩,我把我的玻璃球全给了妈妈按摩脚底的,可是妈妈却一直不舍得用,最后还是被小孩子拿去玩耍。
那时候的我,能力有限,但是能经常陪在妈妈身边。现如今我已步入社会,虽有能力给妈妈买好吃的,买穿的,但是却很少有时间能陪在她的身边。常常心生愧疚,但是我知道妈妈的爱是无私的,她需要的不是我的回报,而是我更好的未来,我幸福的生活。
朴实而又坚毅,平凡而又伟大,这就是我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