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男人身上的刀疤少了,但是烟疤却依旧只增不减。

    烟这东西,自有它的魅力,哪怕是最没有定力的男人,对于香烟,也是十分执着的。这世上,既有嘬着烟头深思熟虑的中流砥柱,也不乏一天连抽三四包香烟终日魂不守舍的行尸走肉。

    穿行于花街柳巷,徘徊在都市子时的夜场。夜店里,酒是假的,朋友是假的,甚至那转瞬即逝的快乐也是假的。到头来,倒是只有香烟有几分纯真的姿色。欢乐场上,谁有心思在乎那下肚的洋酒的真假呢?谁有心思在乎领桌姑娘的媚眼可是动了真情?只有这香烟,一吞一吐。若不幸逢上假烟,那一遭过头的干裂,弄得口中苦涩连连,却在肺腑中不见一丝顿挫的激昂的时候,人们那天生的求真欲才会让他们破口大骂。

      其实男人到底是喜欢孤独,这一点女人永远都了解不了。当男人没了性欲望,头脑因此而变得清醒起来的时候,烟,便成了男人唯一彻头彻尾的欢喜。什么男人的刚烈,什么坚实的睿智,这些不过是男人的秘密,是他们演给女人看的坏把戏罢了。几杯假酒烈在胃里,躺在沙发上,吐不出也喝不进,难受的都忘记了生死的存在,也只好闭塞听觉,点上一根香烟,默默地空想着人间的一切。这才是男人的真面目,自然是有饮酒前心中挥之不去的愁苦,可是这香烟一点,哪还会有什么落泪的浪漫情结?醉就醉了罢,倒霉就倒霉了呗,人间嘛,理所当然。唯有指尖一根烟缓缓烧着,没有故事也没有明天。悉心狠嘬一口,呛得很!但就是咳不起来。待着烟雾慢慢流进肺里,先惊起一遭缺氧的晕眩,再呵出一团败尽了尼古丁的烟气,只剩下身躯的舒缓和精神的清醒巧妙地和在一起,掀起了男人们真正迸发于自我的翩翩浮想。

      南方的烟草总有一股青草边淡淡的霉味,吞吐之间也多几丝顺滑。北方的烟草则充斥着调和出的醉人熏香,这让那些烟碱和焦油量并不高的北方香烟,也有着北方独特的飘飘然。在中国,烟雾流进肺腑的质感越是像茶水的,就越可能是南方烟;而那些散发着不喜人的香味的烟草,便十有八九是北方烟。说到底,南北方香烟的差别就和南北方人的差别一样,不是北方比南方更浓烈,而是北方比南方多几分性格上的藻饰。

      至于外国香烟,则有着东西两个半球截然不同的感觉。东半球的烟,从一盒装25根香烟的荷兰烟,到总喜欢添加一些稀奇古怪的香料的日本烟,都有着一股别致的徘徊在香与臭的分界点的焦香。西半球的烟,则以美国味儿为经典,美国的香烟多是混合烟草,以其形色之艳丽,味觉之性感,在全球的年轻人里横行。东半球的香烟可以用“香烟的典雅”来形容其风格,而西半球香烟的风格则比较复杂,入口多是醇香,入肺也别样流畅,烟才燃到一半人就已经彻彻底底地亢奋了起来,可惜,可鼓劲儿却少些了持久。一根烟吸尽的同时,香烟的劲道也戛然而止,紧随其后的便是一阵漫长的迷茫和悲伤。也许,当年,那个硬汉海明威,也是抽着这种经典美国香烟,才成了垮掉的一代最杰出的作家吧。

      提及香烟,就不得不说起雪茄。对于男人来说,香烟就像妓女,毫不留情榨干每一根香烟里微薄的浓烈就好了。而雪茄,则更像是情妇,得精挑细选自己喜欢的口味,买些正和心意的烟具将其装点,还得用上好的雪茄盒保持其湿度和口感,正所谓“养雪茄”。而雪茄给男人的回报也像极了情妇,用几盎司威士忌亦或新出窖的地中海葡萄酒和雪茄调情,心旷神怡地和雪茄慢慢度过它将近一个小时的岁月;亦或捧着自己苦心调教的雪茄,配上华丽的烟具和说辞,在男人间展示,以满足自己一文不值的虚荣心。这也是雪茄会被视为优雅,而不是高雅的原因。

      至于这几年流行的电子烟,则实在是有辱烟草的尊严。前几年,电子烟烟油口味单一,口感空洞,仅凭着年轻人的向往才获得一些市场,这,这真是像极了婚姻。后来,烟油越来越好,但是依旧没有烟草靡靡的噬魂之感,就仿佛一个让男人永远提不起性欲的女人。你瞧,电子烟这东西,从前像妻子,现在像女儿,可真是让男人糟心。

    烟,到底是会燃尽的,它燃尽以后就只剩下一团烟灰。这虽不是一无所有,但终究还是比一无所有更加一无所有。仿佛男人的追求永远都难以善终一般,烟草也只会在岁月的火焰里荡然无存。

    一杯烈酒下肚,呼着酒气点一支香烟,在肉体的无力和精神的抖擞之间,你,浮想联翩。你一度不曾拥有的,香烟,为你带来了;你一度流连忘返的,香烟,把它带走了。男人的一生,就是如此,在一场又一场虚无主义的宴会上奔波,最后又只能夹着一根充满象征意义的香烟,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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