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倒是信守诺言,带同手下兵士,拔寨径去。杨少真久久注视耶律雁翎远去的方向,直到辽军走的不见踪迹,仍是痴痴守望。心想我有负师傅她老人家所托,眼见师妹身陷囹圄竟不能相救,内心充满愧疚之情。众人也是毫无办法,嗟叹不已。当下一起望丐帮总舵进发。
杨少真担心师妹安危,一路上思绪不宁,只是默然垂泪。众英雄功夫自是一等一的好,可是不擅长劝解人,尤其对方还是个女子。
马扩身为朝廷命官,与别人并不同路,自己取道莫州,返回宋都汴梁。临别之时,他找到杨少真,安慰道:“杨姑娘不必太过担心令师妹安危。如今朝廷已与金国签订‘海上之盟’,不日便会出兵白沟,呼应金国兵马,夹攻契丹。那耶律大石是西南路都统,必会前来应战。只要将其击败,救回令师妹大有可能。”
杨少真精神为之一振,问道:“马大哥也会随军出征么?”马扩点头道:“皇上说我护卫王大人有功,特擢升我任先锋。”杨少真道:“既然如此,我绿巾军亦会随后支援,誓擒耶律大石!”马扩道:“如此甚好。过几日我当造访绿巾军,共商破敌良策。”与众人别过,径直去了。
罗大鹏、任云天等人也因为各有要事,便在黄河南岸分手。绿巾军所在之地离“层云峡”最近,因此杨少真欲偕同迟剑同返山东。梅文浦见她颇为憔悴,怕她过于劳顿,便提议带她和迟剑先到丐帮总舵休息数日再说。
杨少真也知道自己焦躁不安,不适于即刻上路,便与迟剑跟随梅帮主来到兖州。梅文浦俗务颇多,无法随时陪着他二人,便安排手下带着杨少真与迟剑四处散心。
第二天来到丐帮弟子练功的场地,只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中央有个人正在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口若悬河,意气风发。杨少真隐隐听到“女真”、“马英雄”,心中一动,便驻足细听。
只听中央那个人说道:“哼!那金主完颜阿骨打听说马英雄有些功夫,有意试探他的手段,便邀请我们一起打猎。这些金人遇到黄獐野鹿都不出手,显然那阿骨打早就发下号令,不许妄动,要南使马英雄先射。那时候,一只黄獐突然跳出来,左蹦右跳,煞是灵动。马英雄立刻飞身上马,纵马急追,随即张弓搭箭,‘唰’的一下射过去。”
他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取过杯子喝起水来。人群里有人性子急,不等他喝完便追问道:“后来呢?”那人微笑道:“我说了这大半天,耽搁大家练功,凌长老知道了非要罚我不可,我可不敢得罪他。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再续。”
众人哄笑道:“以为自己是说书的么?怕是你说讲的也不是你亲眼所见,是自己杜撰的吧?”那人急忙辩白道:“大家什么时候听到过我陆老三胡说过来的?我受帮主之命保护马英雄父子,当然是时时刻刻不离他二人左右,在女真的所有事情我都亲眼所见,哪会有假?”
杨少真心道:他话中所提该是马大哥父子出使女真的事情。这次本该问问马大哥此行的结果,可是正值自己心不在焉,未能详谈,便听听这个陆老三怎么说好了。
只听有人道:“那你就少卖关子,快说说马扩马兄弟是如何给咱们大宋增光的。”陆老三站起身来,道:“还是明日再说了。大家都散了,开始练功吧。”一听这话,不少人都开始嘲笑起他来,大家打打闹闹,乱成一团。
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敢问陆三哥,那个马英雄可有射中黄獐?”这声音十分清脆,登时把众汉子的声音压了下去。众人回头看去,见一个肤色微黑的年轻女子和一个瘦弱的少年并肩站在人群身后,正是杨少真和迟剑。杨少真关心马扩,便脱口而问。
陆老三怔了一怔,恍然道:“你是山东绿巾军的大当家,杨少真杨姑娘吧?”杨少真点了点头。陆老三道:“听说帮主请你来做客,竟能亲眼见到‘红霞仙子’,我陆老三真是三生有幸。”众汉子也纷纷上前行礼。
杨少真忙一一还完礼,即向陆老三道:“陆三哥,我离开绿巾军日久,想尽早回去,随时都动身。能不能麻烦你把马英雄出使女真的事情讲来听听?”
陆老三痛快答应道:“好哇。”有人早取笑道:“怎么你不害怕凌长老了吗?”陆老三道:“杨姑娘是我丐帮的贵客,她要听,凌长老当然会答应了。”杨少真笑道:“如此多谢了。”
陆老三道:“却说那马英雄跳上马背,张弓搭箭,对准黄獐就射,那黄獐应声而倒。我们大声叫好,为他打气。那些女真人也欢声雷动,我偷眼看那阿骨打,他也微微点头称是。当天晚上,有人拿来貂裘、锦袍、犀带等给马英雄,说是阿骨打所赠。据说阿骨打对马英雄的骑术箭术颇为称赞,唤他作‘也力麻立’,后来走到哪里都拉着马英雄,形影不离。”
杨少真问道:“也力麻立是什么?”陆老三道:“那是女真话,意为‘善射之人’。”杨少真不禁面露微笑,心道:“连能骑善射的女真人也能为其折服,马大哥果真不同凡响。”
陆老三又道:“本来金人执意要取山后之地,可那里本来历属汉地,且为战略要害,马英雄据理力争,硬是把它要了回来。要知道在人家地盘上,加上那阿骨打威风无比,咱们见到他不知不觉就中气不足,矮了一截。只有马兄弟正气凛然,在金主面前不卑不亢,反而赢得尊重。在下对此十分佩服。”
众人在一旁议论纷纷,都称赞马扩有胆有识。杨少真听在耳中,心里很是欢喜,又想:马大哥约定造访我绿巾军,我需要尽早赶回去,免得错过和他相见。当下谢过陆老三等人,带同迟剑,急急忙忙赶回来向梅文浦告辞。
杨少真拟定先送迟剑回家,迟剑道:“杨姐姐,我要随你去救耶律姐姐。”杨少真道:“你年纪尚小,况且离家日久,你师傅师娘也会担心。”
迟剑苦笑道:“师傅师娘不会担心的。有一次他们吵架之後,都离开了层云峡,只留下我一个人。我不慎染了风寒,病得快要死了,他们回来之後,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杨少真叹口气道:“不论如何,他们终是对你有养育之恩。常言道:一日为师,终日为父。不管他们如何薄情,姐姐都希望你恪守孝道。”
两人一边闲话,一边日夜兼程。那迟剑与杨少真熟识之後,谈锋甚健,总有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令杨少真难以回答。譬如他感慨宋辽之间开战,便问:“为什么会有国家?”杨少真虽不曾读过太多书,却也是受理教熏陶,认为赵氏立宋,乃是天意,便如此作答。
迟剑道:“如此说来,老天太不公平。为什么将天下尽归天子一人所有,任他征东阀西,妄送这许多无辜百姓的性命?如果我是老天,便将国家与天子尽数取消了,好要大家不受约束,快乐自在,岂不是好?”
杨少真闻言一怔,她绿巾军虽然不满朝廷腐败,抗苛税杀贪官,可要说推翻天子的想法却是从未曾有过,因此无法回答,内心隐隐想道迟兄弟不谙世事,想法天真,人间哪里会有世外桃源?
如此行了三日,终于来到层云峡。那层云峡地处几座大山之间,大山巍峨峻挺,高耸入云,从峡下望去,端的是层峦叠嶂,不虚此名。峡口云雾缭绕,甚是狭窄,又是密披植被,只能容一人通过。
迟剑带着杨少真进得峡口,只见峡内四周环山,清泉潺潺,几座草房依山傍水而建,好似人间仙境。杨少真深吸了口气,只觉空气里泥土气息夹杂着阵阵花香,叫人心旷神怡,陶醉其中。峡外虽是寒冬,峡内却是春意融融。
迟剑快步来到草屋前,垂手而立,向里面怯声道:“师娘,我回来了。”叫了两声,不见里面有人回应,便推门而入。只见房内东西散落一地,杂乱无章。
一张木桌被掀翻在地,桌面碎成数块,似是被人用掌风扫中过,窗格已然变形,斜挂在窗框上随风摇曳,亦是被人击坏。杨少真奇道:“这里好像发生过打斗?难道来了敌人?”立即抽出柳叶双刀,环视周遭。
迟剑笑道:“姐姐莫要惊慌。这定是我师傅师娘吵架之时动起手来,将草屋也打坏了。我都习惯啦。”回头却见杨少真一脸肃然,手指放到唇边,示意他不要出声,接着下颌微抬。
迟剑顺她指示看去,只见门板内侧血迹斑斑,上面用鲜血写了一行字:“横扫天下,越秀剑湖”。那笔迹如断金切玉,四面伸张,衬着血色,更显得狰狞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