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吾名朝户绮堂,本一脱藩浪人,恰逢时局混乱,无以为家,四处漂泊。
后偶行南部,幸得旗本家八桥大人赏识,于地方下田守町任一小职。
此地东临海域,北倚群山,实为僻壤。然受天神庇佑,物产丰饶。又多奇闻异事,因而闲时常将怪案集于册,合名为《绮堂笔谈》。
第一幕:寒の椿
直到现在,我仍然能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个冬天的早晨。雪很大,庭院里的三盖松都被厚厚的雪块给掩住了,屋檐上结着雪亮的冰凌。
“待宵……待宵……”
好像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我朝着白雪皑皑的庭院仔细看了看,但是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您也觉得奇怪吧?当时可把我给吓了一跳,因为就在我转身准备进屋的一刹那,在地板下面突然冒出来一双圆圆的眼睛。
唔,是一个小男孩,咯,就这么高,刚见面的时候估计只能达到我的腰部。
“小姐,你怎么出去了?快进来烤烤火,别冻坏了。”当时婢女催着我进屋,我还是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我的名字就叫做待宵,怎么听都觉得是个奇怪的名字对吧?母亲年轻时就很喜欢花草,嫁到八桥家后这喜好越发不可收拾了。
您看,这庭院里的花都是母亲种下的。有时候闲得无聊我也会去帮忙照看那些花,只是近日生病后就很少出去走动了。真是难得朝户大人还会来看我。
哎呀,您看我说到哪里去了,还是言归正传吧。虽然您大概也是因着外面的那些传闻来的,但是我总觉得对您说出来便舒心多了。
嗯,没错,那年冬天就是我和侘助的第一次相遇。这之后的第二年冬天,也是一个白雪皑皑的早晨,我在一堆雪渣里看见了那丛盛开在冰雪中的侘助花。
您都不知道我当时是多么惊讶,没想到在冰天雪地的季节里,还会有花儿在瑟瑟凄寒中开放,那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
我再次遇见侘助时,他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的少年。雪地上映着纸灯笼昏黄色的光晕,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的名字,一开门就看到了穿着浴衣、站在雪地里的侘助。
“你、你是谁?”
您别笑话我,现在想起那个场景我都还感到脸红呢。
“我叫侘助”。少年的声音很小,就像是害怕惊吓住了面前这个姑娘似的。
小时候母亲经常在我耳边讲一些妖怪的故事,朝户大人应该也听过不少吧?像是座敷童子、雪女、黑天狗。
所以直觉告诉我,侘助也是妖怪变来的吧,那丛生长在雪里的侘助花。一想到这里,我对侘助花就更加喜爱了。
只可惜的是,我们只能在每年下雪的冬天见面,就像银河里的织女牛郎一样。但我还是很高兴,因为我可以用一年中的三个季节去思念他,然后告诉他我都做了些什么。
这份恋情当然是在私底下偷偷进行的,母亲并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期盼着冬天的到来,更期盼着雪天能够持续地久一点。
嘛,朝户大人一定觉得很可笑吧?您并不觉得吗?果真像父亲说得那般与众不同呢。
怎么说呢,侘助就是个非常温柔的人。
直到今年初春的时候,您也是知道的,去年冬天下了一场罕见的雪,尽管像是南部这种温暖的地方,许多庄稼也不可避免的被冻死。
这座庭院处在山的阴面,所以湿润的海风无法到达,院里母亲种的花草大部分都在寒冬中枯萎了。
唉,或许是上天在捉弄我们吧,没错,当我发现侘助花在霜雪中衰败的模样时,简直就要心痛死了。
我好不容易盼来冬天,可是却没有盼来我心中的少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吧,因为他已经随着去年寒冬的大雪而消逝去了。
看,天又开始下雪了,总感觉冷冰冰的,像是侘助留下的眼泪。
您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第二幕:雪の夜
听小姐这么一说,在下算是弄清楚了。
真是凑巧,我也认识一个叫做侘助的人,而且也刚好是在三年前的冬天。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那是在一个冷得出奇的夜晚,头顶上飘着鹅毛似的大雪。我和在手下做事的松次去出羽屋喝酒,就在那儿的门口,蜷缩着一个人。
“喂,你没事吧?”松次看了一眼我,把他一起招呼进了出羽屋。
小姐问我那个人长什么样?唔,当时太晚我也没看清楚,算是一个比较清秀的年轻人吧,没准儿就是小姐的意中人呢。
大概喝了好几口温酒,他才慢慢回过神来。他说自己是个流浪武士,一直在暗中支持倒幕的活动,后来事情败露后就逃出来了,听说萨摩这边有倒幕派的西乡隆盛,所以前来投奔。
估计他觉得我们是萨摩藩的人,说起那些尊王攘夷的话来也不太避讳。不过还好他遇到的是我们,这段日子的确不是很太平。
我们也是很少见面的,他经常奔走在京都和大阪那一带地区。奇怪的是,每年冬天他都会回到下田守町来,待的时间也不长,也不是办什么要紧的事。当时我和松次都想着他可能只有那段时间比较空闲吧,所以没太注意。
后来,也就是今年的时候,京都地区有个幕府的武士组织小姐知道吗?叫做新选组,又被称作壬生狼。你问我那个组织是好是坏?这个在下实在是难以做下评定,这年头谁都想要活命吧,他们这么做是否正确估计得看历史的走向了。
之所以说到新选组,那是因为今年七月发生在京都三条小桥的池田屋事件。也不知道侘助是怎么联系到长州藩的人,总之,听说新选组突袭池田屋时,他也死在了里面。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吗?那个人真的就是你口中的侘助吗?请别伤心了,人死了也是无法复生的。
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你才好,不过在下觉得,请小姐振作起来吧,你看这满天的雪花,说不定都是侘助寄来的思念。
呀,说了这么久,天色竟然也晚了。
这个冬天可真冷呢。
文=种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