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声明,不是所有的专家都不说人话。
什么叫不说人话?
国际问题专家:所谓双赢,就是我们赢两次。
——双赢的本意是合作者双方共赢,各得其所,皆大欢喜。我们赢两次,无非损人利己,谁敢,谁愿意,谁放心跟你合作?
著名金融专家:养老要趁早,例如我,每天少喝一杯咖啡,一个月就可以节约900块钱。
——照这种说法,农民工至少每天要花60元喝两杯咖啡,然后再听专家的,少喝一杯。如果仍然担心未来养老金不够用,每天还可以少喝一杯飞天茅台,少抽一支古巴雪茄。
人口学专家:年轻人失业,正好结婚生娃。
——也是哦,闲着也是闲着,得找点事干,结婚,生娃,有的是时间嘛。鬼才知道谁来养活娃和娃他爸妈。
环保专家:必须禁止使用收割机,不然会污染环境。
——收割机,播种机,拖拉机,所有的“机”都不许用,干脆回到刀耕火种。
经济学家:如今家庭总资产300万元不算什么,哪个家庭没有50万现金呢?
——想起了另一个专家说的鬼话,中国打工人吃的盒饭,比美国中产阶级吃得还好。他还说,不能光算现金,我们是全民所有,公路,铁路,土地,大会堂,每个人都有份。专家的意思是,我们都有大量的隐形资产,自己不知道而已。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捧着金饭碗啊,我们也太无知了!
经济学家:低收入人群可以出租闲置房,或者用私家车拉活增加收入。
——低收入人群还有闲置房和私家车,如果我的收入“低”到这种程度,吃饱了撑得才去增加收入,躺平得了。
高级经济师:66岁—79岁仍是中年,要鼓励60岁以上的初老群体再就业。
——虽然这家伙说的不是人话,我还是挺开心的,71岁的我还是中年耶。年轻人就业困难,我就不跟他们抢饭碗了,我只要能吃饭就能按月领钱。
著名经济学家:按购买力计算,我国的人均收入已经远远超过美国……
——美国算个屁,早就烂掉了。有个姓金的专家曾预言,将来世界上只有两个国:中国和外国。哪还有什么美国。
这些个专家,鬼话连篇,就不怕遭雷打?
读了张鸣先生的《张鸣说历史》,这才恍然大悟。专家们并非故意胡说八道,而是他们的知识面太过狭窄。专家们死守着自己的专业,已经到了画地为牢的地步。
张鸣先生在书中说道:
“画地为牢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教授们不看书。出版界经常统计社会大众的阅读量,越统计越泄气,无疑,社会大众的阅读量是逐年下降的,跟美国、日本这样的发达国家,距离越拉越大。其实,中国的教授,阅读量也不大。我们很多著名院校的理工科教授,家里几乎没有什么藏书,顶多有几本工具书,一些专业杂志。有位父母都是著名工科教授的学生告诉我,在家里,他买书是要挨骂的。社会科学的教授,也许会有几本书,但多半跟自己的专业有关。文史哲的教授藏书比较多一点儿,但很多人真正看的,也就是自己的专业书籍,小范围的专业书籍。众教授的读书经历,就是专业训练的过程,从教科书到专业杂志,舍此而外,就意味着不务正业。即使学历史的我,当初在求学过程中,也经常会因涉猎较广,被前辈训斥为不务正业,浪费时间。在传统上,教授家往往被视为书香门第,但现在的教授家里,却往往没有书。”
画地为牢,源于文化基因中的实用主义,还源于“老大哥”苏联的教育体制。
“苏式教育体系,尤其是高等教育体系,最大的特点就是专业分工特别细,实用性强。指导思想就是当年苏联科学院院长李申科的说法,在苏维埃制度下没有人,只有一些蛋白质的合成体,我们按照社会主义的需要,把他们培养成农艺师、工程师、医生、教师……就是强调把人培养成技术的工具,实用而且好用。按我们过去的说法,就是齿轮和螺丝钉,但属于有技术含量的齿轮和螺丝钉。在这种教育体系下,理工科自不必说,即便是人文和社会学科,也不大可能去追求真理,探索真理,只是在真理已经确定的前提下,阐释和阐发真理,证实真理的伟大。允许你做的,也是技术性的工作。”
绝对实用主义的教育,在“文革”中被推向了极致。教育在很大程度上被简化成了学工、学农和思想道德教育。唯技术主义在实践的神圣性面前,简化成了怎么干,如何干。因此,“文革”前还残存的一点儿文化素质的成分,就荡然无存了。不仅美术、音乐教育没有了,连历史地理课也从中学消失了。在“文革”十年接受教育的人们,除了简单的数理化、语文、政治之外,什么都不用学。即使数理化,也充斥着阶级斗争、水渠、堤坝计算这样超级实用的内容。社会上的各种出版物,西方的是资本主义,苏联的是修正主义,中国古代的则是封建主义,全部封杀。“文革”后期虽然为了配合政治斗争,解禁了少量的图书,但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全民文化禁锢的状态。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即使是酷爱读书之辈,能读到的,也相当有限,还要冒很大的风险。
对学问过于实用,过于功利,学问本身就被异化了,进而,人自己也被异化了。也就是说,人就不是人了,被工具化了。原本人的世界,就会因此变得十分可怕。极权主义滋生的土壤,实质上就是这种异化了的人群。
那时候有机会接受教育却又被异化了的人群,现在已经成了学界的中坚力量。
他们中间那些恬不知耻的家伙,便成了不说人话的专家。
被异化了的人已经不是人,怎么可能说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