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之后,我忽然想到了《大明宫词》里的一段台词:
"这位姑娘,请停下你美丽的脚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
“分明是你的马踢翻了我的竹篮……”
“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你婀娜的身姿让我的手不听使唤,你蓬松的乌发涨满了我的眼帘,看不见道路山川,只是漆黑一片;你明艳的面颊让我胯下的这头畜生倾倒,竟忘记了他的主人是多么威严。”
“你的错误就是美若天仙。”这恰似电影里矮胖、长相猥琐的律师所说:“她无罪,她最大的错误就是太过美丽。”然而这两种评价所发生的背景是不同的。《大明宫词》里,皮影戏中男子对女子是真诚的赞美,表达的是自己纯洁的爱慕之情。而《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律师对于玛莲娜却只有令人恶心的占有欲,包括小镇的其他成年男性,他们见到玛莲娜,不是对她美貌真诚的赞美,而是内心可耻的欲望。
纵观全片,女主人公玛莲娜的美丽并没有为她带来真挚的赞美或者是多么幸福的生活,相反,她的美貌似乎成了自己一切的不幸的根源。因为美丽,小镇的男人都想占有她,他们时常在她经过时用淫秽的目光打量她;女人纷纷嫉妒她,尤其是那些中年女人,更是嫉妒她的年轻貌美,总是用各种谣言中伤她;综合这两种原因,美貌而独居的玛莲娜成了他们谣言的对象,变成了他们口中"淫荡"的女人,可是她什么错事也没做,她仅仅是因为太过美丽。
因为太过美丽,当她的丈夫为国捐躯的消息传来之后,这位悲痛欲绝的遗孀却并没有得到人们应有的敬重,人们仿佛完成一个仪式一般哀悼了尼诺上尉,又宛如仪式一般带着玛莲娜游街,整个过程里,没人注意到玛莲娜的眼泪和她内心的悲伤,他们讨论的竟然是“她可以找情人了!”甚至还有人寄匿名信给玛莲娜的父亲,使她那可怜的老父羞愧地走出教室,最终与她决裂;后来,政府居然克扣她的抚恤金……在这里,我不禁为那个“为国捐躯”的男人感到不值,他所为之战斗的人们这样对待他的妻子,“亡者”的心里该是多么的悲凉。
丈夫去世本来就使玛莲娜深受打击,父亲的死更是彻底压垮了玛莲娜。电影在这里有一个特写镜头,在父亲的葬礼上,玛莲娜在前面走着,哀悼着自己的父亲,后面跟随的人却是紧紧地盯着她的臀部,少有人关心她的悲伤,甚至葬礼结束时还有军官可耻的向她暗示。
在这两次葬礼中,人性的恶显露无疑,人们没有对丧夫丧父的玛莲娜表示同情,而是以最邪恶的心思对待她,女人不卖给她食物,处处排挤她,男人则时刻想着如何得到她
。玛莲娜剪去的长发,恰如剪去了过去那个高贵美丽的自己,她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用自己的身体换取生活必需品。
难道沦为妓女是玛莲娜美貌的错吗?看上去似乎是这样,其实不然,倘若小镇的成年人们有一丝丝的善心,给她一份工作,或是政府不克扣她的抚恤金,亦或是男人们对她少一些占有欲,女人们对她少一些妒忌,那么她都不会沦为妓女。讽刺的是,在这群虚伪的人们的“努力”下,玛莲娜终于变成了像吉娜那样的人,变成了真正的荡妇,可是他们依然没有放过玛莲娜,仍然排挤她,甚至变本加厉。法西斯战败,美军入城那一段,女人们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理由,她们大喊着玛莲娜是“婊子”,因为她陪过德国军官,她们认为,像玛莲娜这种荡妇,卖国贼,活该被惩罚。她们开始对玛莲娜殴打、谩骂;男人们远远的看着,包括那个爱慕玛莲娜的男孩,他也只能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衣不蔽体,浑身伤痕的玛莲娜对着男人们的嘶吼,这一段是全片的高潮,玛莲娜的嘶吼、哀嚎是一种控诉,对所有人的控诉。小镇的男人们几乎都和她发生了关系,却没有一个人帮她。更何况自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关系,施暴者的可恨,旁观者的无情这一切都令玛莲娜感到无比愤怒与悲痛,她只能带着伤痕逃离,在夜里,玛莲娜坐上了离开的火车,带着满身伤痕。
影片中最令我感动的是那个真正的绅士——玛莲娜的丈夫、尼诺上尉。他九死一生地回来,却发现他的妻子不见了,家也没了,他没有听信小镇人们对玛莲娜恶意的评价,最后在主人公雷纳多的帮助下,他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当独臂的尼诺上尉挽着玛莲娜的手出现在小镇上时,他的背挺的很直,完全具有一个绅士应有的风度,在我看来,比起那些虚伪的小镇男人,他是真正的绅士。
影片的最后,玛莲娜出现在菜市场时,有女人说:“她也老了,还有了皱纹。”她们试着和她打招呼,她愣了一下,然后回应“早安”,以前遭受的一切都溶解在这声“早安”里。她们热情地招呼玛莲娜,这热情中也许有些许的忏悔,也许是因为她有了丈夫的依靠不再被她们随意欺负了,也许是因为她也老了,不复当年的美貌……
她确实老了呀,曾经爱穿高跟鞋的她,穿着一双平底鞋,如同普通妇女一样,拎着菜,走在回家的路上……
整部影片以一个爱慕玛莲娜的孩子的视角讲述故事,围绕玛莲娜的美貌展开,她的美貌似乎是她一切不幸的根源,但是,真正造成她不幸的,是小镇人们心中的恶意。人性的恶可以恶到什么程度,我们难以想象,但这部电影展示了。玛莲娜本身与他们无冤无仇,仅仅是因为他们内心那些邪恶的想法,以美丽有错的名义,做着令人痛恨的事情。
美本无罪,恶在人心。我一直认同荀子的“性恶论”。人性中天生的带有恶的一面,比如占有欲,比如自私,比如嫉妒。影片中,那群女人们可怕的嫉妒心理和男人们自私的占有欲使这个看上去风景宜人,美丽温情的小镇变得无比冰冷。
从一开始错的就不是美丽的玛莲娜,错的只是人心中最卑劣的嫉妒与自私的占有欲。美又有何错,错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