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往事之四:笑侃神婆

与人们常说的巫婆神汉不同,我们乡村却只有类似于巫婆神汉的神婆。

神婆姓周,是个身体略胖的中年女人。关于她的故事很多,总体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周神婆当众出丑、设计骗人的笑话;另一种则是带有神秘色彩的故事。而让人奇怪的是,乡村人们往往一边说着周神婆装神弄鬼、迷信思想骗人的笑话,另一边却又忙不迭地请周神婆到自家来驱鬼。

李贵出生那年,刘财家的孩子得了重病,打针吃药十多天,仍不见好。这天,刘财媳妇抱着孩子又去看病,路上正巧碰上了王有财老婆。王有财老婆看了看脸色苍白、萎靡不振的孩子神秘地对她说,打针吃药不见好,该不是鬼附身了?

刘财媳妇开始还不信。王有财老婆又讲了几个道听途说的故事,无非是某庄某家的孩子病了,久不见好,周神婆驱鬼后,第二天就好了之类的。王有财老婆说的这些人、这些事,虽不是身边的熟人,但却是身边似曾发生过的事,故事里的村庄子也是熟悉的,故事情节听起来好象可以是真的,这些似曾相似的故事让刘财媳妇渐渐有些动心。王有财老婆又说,请周神婆来试试吧,万一要是有用了呢?

各位看官,到这里你也许就明白了。万一要是有用了呢?这句话的杀伤力是10000+的,许多走投无路,却又不愿放弃希望或者期盼奇迹出现的人就倒在了这句话下。骗子也常用这一招,当然,推销人员也会用,措词常是这样的“东西好用不贵,几十块钱发不家、致不了富,万一有用了呢?”听众一寻思,那就试试看吧,结果就上了套。

第二天,刘财请来周神婆为孩子驱鬼。周神婆一进院门,就说,我在几里外的路上就看见你们庄上有一股煞气直冲天上,我掐指一算,七月十五(俗称鬼节)你们上坟时没有打点小鬼,看,现在找你们麻烦来了吧。又说,阴世和阳间道理是一样的,阳间你办个事,哪一路神没打点能把事办上?阴间收不到你的孝敬小鬼自然来找你麻烦。周神婆又问了许多上坟烧纸的细节,刘财哪能记得住?刘财媳妇埋怨道,这么大个人了连上坟都不会。面对这些指责,刘财无言以对,只恨当初没有报个上坟培训班培训一下。

周神婆要来新碗、新筷、纸钱等物件,面对西方,点燃香烛,摆上贡品,口中念念有词。唱词大意是先报了自己师承,向各路神仙道歉,原谅他家“不懂事”,现在补上打点的纸钱,请神仙保佑他们全家健康。

小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小鬼附身要请神仙原谅?经过许多事后才明白,神婆的逻辑似乎还是符合阳世的社会潜规则的。比如说,村干部给“不会来事”的贫困户评不上低保,最佳的办法恰恰是打点上级领导。

周神婆烧完纸钱,让刘财在新碗里盛上半碗清水,拿起三根新筷竖立在水中,手刚一离开,筷子就倒了。周神婆对着刘财说,你们请神的心不诚。刘财忙递上准备好的二十块钱。周神婆又立筷子,还是倒了,刘财又递上三十块钱。复立,筷子立住了。周神婆安顿道,明天正午撤香案、碗筷,这几天孩子魂魄刚回来,不能惊扰,三日后必好。

周神婆的这个安顿,细想还是很有水平的。是否惊扰魂魄的标准是什么呢?三日后孩子好了没有。若没好,当然是主家惊扰了魂魄;若好了,当然是周神婆请神驱鬼的功劳了。

周神婆不仅驱附体的鬼,还能驱人心里的“鬼”。

刘文武结婚那年,李东种了一亩辣椒。到了秋天,李天每天下午骑自行车带两筐红辣椒到十里外的菜市场卖菜,或早或晚卖完菜后归来。这天李东回家天已黑了,不想却出了车祸。晚上十一点时,李东被路人发现,送进了医院。

据医生分析,李东应该在马路上昏了近一个小时。

李东醒来后回忆说,当时自己骑自行车回家,快到村庄两公里时,迎面有两束灯光照来,天黑又没有路灯,李东看不清对面是什么车,就下来推车往路边让。几分钟后,一辆车撞倒了他,他头摔在地上,车轮从腿上辗过,停也没停就开走了。他确定地说,从车尾灯看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一时间,黑色的小轿车成了一个未解的谜。那时乡村车少,到了晚上车更少,十里八乡更也没有多少车,村人猜测可能是路过的车。

警察第二天中午来看了现场,哪里还有什么痕迹?现场只留下李东的血迹和扔在路下的压扁了的自行车。警察又找了几天肇事逃逸车辆,也毫无头绪。村里就有人向村长支招,让周神婆算算,路上没人,但小鬼在呀。

村长去找周神婆,周神婆说东南十里必有肇事车辆。警察听了这个说法,直说乱弹琴。但有人就分析说,东南十里正是王庄集镇,不妨搜搜看,结果警察在王庄的修理厂找到了正在修理的肇事车辆。

其实,肇事车辆并非黑色小轿车,却是邻村刘强的蓝色小货车。

人们都说周神婆真神!纷纷传说,周神婆抓了个路上的鬼王,回家来炸了油锅,鬼王痛急了,才派小鬼查出是刘强撞人、并去王庄修理厂的证据。

事实上周神婆能算出来不过是巧合罢了。据知情人说,当晚,刘强肇事逃逸后,吓破了胆,就给他哥哥刘刚打电话,让他去现场看看,撞了谁、死了没有?刘刚接电话时正在王有财家闲聊,他边接电话边急匆匆出门去了,连个招呼也没打,这一反常现象王有财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刘强是当晚出的车,第二天却没有回来(农村货车跑运输都是当天晚上出去,第二天早上回来,为的是躲开交警的罚款),而且事发后一直没有见他们家货车,因此怀疑是刘强家的车出事了。联想到第一个发现并救了李东的正是刘强的妻弟王虎,据王虎说是晚上来找刘强商量点事,这理由显然太过牵强,因为每天晚上刘强要出去跑运输,商量事应该白天来才符合常理。那凭什么断定是王庄修理厂呢?这个更简单了,因为刘强的车平常就在那里修,现在出了车祸当然要去熟人的厂子修,否则,修理厂早就报警了。而这些怀疑又没有证据,自然不便告诉警察,只能通过神婆的嘴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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