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的字迹有些已经显得模糊,但内容还是清楚的。只见第一页上就记着:圣物五行五色,炼化合一。寻常人得之,可补药灵。修炼之人得之,可增灵力,修为加持,成世间第一人。
再往后翻,书中详细记载着各圣物的特点性质,详尽描述了炼化圣物的过程及法门,决明看得很快,前面的过程他已清楚,父亲留下的记录与书中的描述基本一致,也不知道父亲和师父是不是就此事详细琢磨过,书中有些模糊掉的字迹,在父亲的记载中,已经被补充完善过。
他急着向后看,炼化圣物的过程他已经试过无数次,前面的过程很顺利,可每每到了最后一步,却怎么也无法成功,恍如一只扶摇直上的烟花,明明已经冲到了最顶端,眼看着就要在天空中炸裂,现出最斑斓的景色,却总是在炸裂前的最后一瞬间,突然熄了火,烟花直愣愣地坠下来,所有的一切又重回原点。
他急切地翻到最后一页,只要看到最后这一步的法门,炼化圣物便不再是难事。可他捧着古书,却忽然怔住。
最后一页竟不见了。
整页被撕下来,只留下锯齿一样的残页。这一页的遗失大概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残页的破口处已完全变成了淡黄色。这是岁月的颜色。决明的心又坠了下去。
“谁也不知道最后这一页是如何遗失的,往事不可考。”景墨叹息着,浓眉紧锁,“我几乎将这里的书全部看过,却没找到这一页。”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这一点无法确知,圣物根本无法炼化成功。”决明面色颓然,将书合上,缓缓摇了摇头。
“将这里的书全部看过一遍,也不算全无收获。”景墨沉吟着,眼睛在决明身上打量了一番,继续道:“也说不上来具体的原由,但我有一种感觉,最后缺失的那一页上,应该记载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非常重要,它将是催化炼化过程的关键。”
决明认真地听着。
他了解景墨的天赋,这是他也及不上的。师父授课,教三人修习,景墨总是最先掌握诀窍的那一个,当他和白清清还在费劲地引导灵力流动的时候,景墨的灵力早已流畅如山泉。当他和白清清还在为初级阶段做准备的时候,景墨却早已进入了下一阶的状态。
甚至不需要师父指导太多,景墨已能从师父的只言片语中悟出更多的法门。
他是个天才。
但师父却并不青睐这个难得一见的天才少年。师父更喜欢决明,见到决明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祥和的微笑,但面对景墨的时候,师父的脸总是没有太多表情。几乎可这样说,如果不是决明的坚持,景墨不可能留在这里。
决明是巫回的少主,而景墨则是个流浪的孤儿。
是决明将景墨捡了回来,并央求师父将他留下来。
决明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景墨的时候,是在一个卖烧鸡的小店门口。那时景墨还是个孩子,头发乌糟糟地,脸上也脏得看不出本来的面色,身子瘦弱得像一张纸,整张脸上只有乌溜溜的眼睛是干净的,那目光中透着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老成和疏离,好像他站在另一个世界的边界口,一边是熙熙攘攘的世俗,一边是神秘莫测的另一方天地。他的眼中偶尔会透出犹疑,似乎被眼前的世界吸引着,但又心怀忐忑,随时准备着退回到自己的另一个世界去。
烧鸡香极了,还没开锅,那特有的鸡油香味已经迫不及待地溢出来,诱得一群孩子拥了过来,挤在烧鸡店的门口,流着口水等烧鸡出炉。
那脏兮兮地小男孩却没有过来,他的衣服又脏又破,身上自然不会带着钱。他没有过来,他只是不远不近地站着,盯着烧鸡店的炉子,用力吸了吸鼻子,香喷喷地味道直吸到肺里。
烧鸡出炉了,孩子们一哄而上,他们手里都拿着钱,虽然不多,但已足够买到解馋的鸡肉,手里富裕一点的,甚至可以买到两只粗壮的鸡腿,一手举着一只,神气得像个得了胜仗的将军。
买到了烧鸡的孩子们,又嘻嘻哈哈地离开了,经过小男孩身边的时候,那个买了两只鸡腿的将军,已经将其中一只鸡腿啃完了大半,他举着剩下的那一小半,送到小男孩眼前,一根被撕扯下来却仍挂在鸡腿上的肉丝在眼前晃悠,将军嘻嘻地笑着,将鸡腿又往小男孩的嘴边凑了凑,道:“是不是想吃啊,嗯——这样,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把这剩下的半根鸡腿赏给你。”
孩子们哄笑起来。小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即使脸上已全被污迹覆盖,依然挡不住那通红的脸色,他的手已经握紧,一声不吭地瞪着那个举着鸡腿的孩子。
决明忽然有一种感觉,接下来那个拿着鸡腿的小将军可能要吃亏。
他猜得没错。那脏兮兮的小男孩看上去弱不禁风,动作却很敏捷,他的拳头忽然就到了小将军的脸上,鸡腿掉在地上,小将军捂着鼻子在地上边嚎边打滚,孩子们开始惊叫,接着一拥而上,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脏小子,不狠狠教训一顿那还得了。
无数地拳头从四周涌来,小男孩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抱住头。这不是第一次挨打,无数次挨打的经验告诉他,不论什么时候,脑袋都是要优先保护住的。
他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牙关紧紧地咬住,他一点声音都不想发出来。
可拳头一个都没有落下来,一个稚嫩但威严的声音喝到:“住手!”
这个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周围忽然就安静下来,意料之中的拳头也不见了。小男孩睁开眼,透过抱着头的手臂缝隙看出去,又一个男孩子出现在他面前,挡在他和那一群孩子中间。那群孩子的手都还停在半空中,没来得及放下去,但孩子们的表情却先一步地变了模样,他们的表情忽然变得很恭敬,带着一点点畏惧。然后,那群孩子开始后退,退着退着,便一转身撒腿就跑,一下子就全都跑得没了影。
小男孩抱在头上的手臂垂了下来。他看着眼前救他的这个人,年纪应该比他大不了多少,但他的衣服却跟先前的那群孩子明显不一样,他的衣料一看就很高级,挺括垂顺,剪裁得很合体,如果不是家境优渥的家庭,是不会用这样好的衣料去给一个孩子制作如此合身的衣服的,毕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蹿得飞快,再好的衣服,穿不了多久就不能穿了。
他的手中似乎拿着一样东西,待那群孩子们散去后,他便转过身来。这样就看清楚了,他手中拿着一条蛇,细细的蛇身缠在他的手腕上,尖尖的蛇头向上仰着,口中吐着信子。
小男孩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却见眼前这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反手将小蛇收入袖中,道:“抱歉啊,吓到你了。不过不用怕,这是师父的宠物,被我偷偷带出来了,放心,它可乖了,不会伤害你的。”
他冲小男孩伸出手,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你好,我是决明。”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其实他早就注意到决明了。他没有跟那群孩子一起,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不远不近地站着,站在一棵小树旁边,衣袂飘飘,恣意飞扬。他知道决明在看着自己,但他却不敢像决明那样光明正大地回望过去,他只是偷偷地,在眼角的余光里,打量着决明。决明身上散发出的随意而飞扬的气质,是他从来不曾有过的奢望。
他终于伸出了手,他的手指又细又长,他的声音也是细细地,“你好,我是景墨。”
决明冲他笑笑,忽然道:“你等等。”
说完便朝烧鸡店奔了过去,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整只烧鸡。他将烧鸡捧到景墨跟前,笑道:“一起吃吧,趁热。”
那是决明记忆最深刻的一只烧鸡,香喷喷油滋滋,景墨就坐在他对面,起初还吃得很拘谨,很快便狼吞虎咽起来,也就是那个时候,决明心里忽然做出一个决定,他要将景墨带回去。
他解释不了这个做出这个决定的原由,也许是景墨的单薄让他心生怜悯,又或者是景墨那涨红的脸让他心生不忍,又或者只是因为景墨的眼睛,乌黑得发亮,即使污垢满面,也遮挡不住那双眼睛的灵动。
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多年过后,那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会长成如今的样子,就在自己的眼前,娓娓而谈,他的鼻梁高挺,眼睛依旧黑亮,深不见底的目光中,仿佛藏着无尽的宝藏。
景墨忽然停了下来,疑惑地看着决明,道:“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决明摇摇头,轻轻吐出一口气,道:“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下次炼化圣物的时候,你陪我一起,好吗。”
景墨笑起来,“当然可以。”
决明的心里忽然觉得暖暖地,刚刚过去的一天一夜,已成了昨日的噩梦,虽然梦境痛彻心扉,但梦总是要醒的,醒来的时候,还有景墨这个从小的兄弟在身边,令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