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日
饺子是北方的常见食物。
过去条件不好,逢年过节尤其是春节才吃饺子,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只要愿意,可以经常吃。
尤其速冻饺子超市里就有卖的,各种品牌、各种馅料、各种价位,任你挑选。
但是,速冻饺子,即使是最贵的湾仔码头,总是缺乏一种味道——
一种家的味道,一种妈妈的味道。
妈妈在的时候,饺子是她给我的关爱。
妈妈不在的时候,饺子是我对她的怀念。
一九九四年冬天,腊月二十七,姥姥过世了。
那年没有腊月三十,腊月二十九就是除夕。
姥姥也是二十九出殡的。
当天晚上,年夜饭的气氛很是哀伤。
平时过年,妈妈都要在厨房忙活一个下午,弄一桌子菜。
但是那年的年夜饭,我能记得的,就只有饺子。
妈妈十分伤心,她包着包着饺子,哭出了声来,她一半是自言自语,一半是对站在她身后懵懂无知的我说:“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
当时,我是否出言解劝,亦或是陪着垂泪,我已经记不住了。
但当我失去妈妈后,我才理解她当时的哀痛。
大学毕业后漂泊在外,每次回家,妈妈总会把她能想到的负担得起的最好的东西端出来给我。
回想起来,好像每次都有饺子。
她认为我爱吃饺子,我对饺子虽然没有到酷爱的地步,但是确实挺喜欢吃。
所以,我也没反对她认为我爱吃饺子。
勤快的时候,我帮着妈妈一起包饺子。
说是我帮忙,但其实拌馅儿、和面、擀饺子皮,都是妈妈的活儿,我就只会跟着包饺子。
当然,我还会煮饺子,“三开饺子两开面”,这句也是妈妈教我的。
犯懒的时候,我就装看不见,她自己从头干到尾。我甚至很可能曾经说过:费那劲干嘛?想吃饺子买现成的就行了。
妈妈很坚持,她认为她包的,才是我爱吃的。
后来妈妈老了,干活儿不像从前那么利索了。
有一次包饺子,面没有和好,煮出来都是散的,成了片儿汤。
包的时候就对饺子皮挑三拣四的我,吃饺子的时候没有给妈妈好脸色。
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应该。
后来,我跟妈妈说起那次,妈妈却说,没记得我掉过脸子。
妈妈的爱是天,妈妈的胸怀是海。
再后来,妈妈病了。
很重的病。
确诊之前,她的身体十分虚弱,上不动楼梯了。
那之前,我就一直有心帮他们换个低楼层或者有电梯的房子。
找了挺长时间,终于碰到一处可心的房子。
我赶回去,办买房手续。
办好了手续,我要走了,妈妈又张罗给我包饺子。
但是,她当时已经虚弱到没有力气擀皮了……
她把全身力气、甚至加上她的体重,都集中起来,才能擀出几个饺子皮。
我就是从那天开始,努力学习擀皮的。
后来,她确诊的时候,已经是癌症晚期。
病魔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
每当回想起这一幕,我都深悔自己的后知后觉。
她在北京看病期间,也包了一次饺子。
我的儿子、她的孙子也跟着凑热闹。
孙子说是帮忙,主要是玩儿。
三代人有说有笑,也并不很辛苦,很快也就包完了。
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一日,她在老家做手术,我回去护理。
即使术后疼痛难忍,她还是不忘了特意交代我爸,找一个饺子馆,陪我吃一顿饺子。
即使身在病榻,她还想着这个不孝的儿子是不是吃好了。
今年春节,我带儿子回老家过节。
北方过年,饺子必不可少。
经过反复练习,我终于逐步掌握了擀皮的力度和节奏。
虽说不很快,但总算是会了,偶尔还能擀出浑圆的“佳作”。
妈妈看了也高兴,说,以后我想吃饺子,也可以自己包了。
我心里很难受,我知道,那可能是她过的最后一个春节。
后来妈妈病情越来越重。
能用的药都用过了,一线希望,还是最终破灭。
我回老家照顾她。
妈妈自己知道大限将至,她把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用半清醒的神智分给了两个孙子,算是交代了后事,然后就拒绝进食喝水。
她多数时候昏睡,偶尔被我们唤醒,也很不合作,不吃不喝。
她逝去的倒数第五天,正好立秋,按传统要吃饺子。
因为没时间也没心思包饺子,我买了最好的饺子,希望妈妈能吃两个。
煮好了饺子,我把一个饺子分成四份,小心翼翼递到她嘴边。
好说歹说,软硬兼施,她只吃了四分之一个。
这应该是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吃下的最后的食物。
一开始我以为她只是故意不吃东西,以求早日解脱。
后来我知道,到了最后阶段,她其实也吃不下东西。
我给她的每一点东西,在我而言,是安慰,在她而言,实在是勉强是折磨。
历尽病痛的折磨,妈妈终于还是离开我们远去。
……
上班下班。
照顾孩子。
吃饭睡觉。
……
时钟在滴答,生命在继续。
好像,生命中,那个最爱我的人,不曾存在过,不曾爱过我。
又好像,她并没有离去,只在某处看着我,继续给我关爱和祝福。
她离去后,没有一天,我不想念。
今天,我们包了饺子。我们忙活了小半天,饺子很好吃。
今天,我尤其想念,世上最爱我的人,我永远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