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见微信圈里,朋友叫卖百香果,本来是天天有的事,但是说到百香果皮皱巴巴的干了,才真正好吃。这么一张图片,一下子把我的记忆拉回了儿时的米缸。我们小时候会把百香果藏到米缸里,差不多一米高六十公分直径的大米缸,一打开盘盖,香气绕梁三日。这米缸,又扯出来了李国健的百香果园。那时候,是去李国健果园偷的,十几个屁孩子一起去,一起离开,没有一个手里是拿着果子,但是到家都能乐呵好几天,你猜,果子藏哪了?你且听我道来……
我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吃点别人家果子,那都不叫事儿:十公瘸的杨桃、四公的杨桃、大伯娘的番桃,还有谁家的红枣,似乎也没别的了。被追被大声责骂,时常有过,但是舌尖上酸酸甜甜的犒赏,与心灵上的喜悦,最终能让我们把那些责骂声淡忘和忽略掉。一张张嬉笑的小脸蛋,略显老成,却不失天真。其实,也没有谁真正去追究谁家孩子偷吃了自家的水果,那些责怪多是半真半假。这些仁慈与疼爱,也是多年后自己人到而立,才体味出来。
话说有一年春天,村子东面的田野上兀然冒出来一片百香果,那时候百香果也没叫百香果呢,叫西番莲。李国健是中学老师,不知道他从哪里搞回来的新鲜事物,第一次见这家伙,我们好奇而且惊喜着。他把它们种在村子东边的田野上,太招人眼了,四周是低矮的水稻,唐突的高出来一片油油光光的新绿,圆圆的叶子推托着藤蔓,在春风中招摇。人们每每路过这片新绿,都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奇的打量这“舶来品”。
孩子们的心里,也因此从春天就开始种下了新的希望与更多的馋虫。等到他们给西番莲搭上架子,开花的时候,我们就惦记上了,恨的牙痒。更别提结了果后,从手指头大,到两指到三指到半拳头,无数次假装“路过”。
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就在时光无声流走,稻花飘香的时节,这片园子总算没有辜负各种目的的期望,长势相当讨人喜欢。西番莲果子长大,一个个小拳头大的果子在枝叶下面垂挂着,油油亮亮,一阵风吹过,无数个果子随风摇摆,像极了动画片《七个葫芦娃》里面的葫芦。而孩子们那些从春天就开始酝酿的阴谋,已比它们早一步成熟。你知道,那些肠胃里滋长了许久的馋虫,任你如何努力也按耐不住的。等到有一天,馋虫终于告诉我们,可以下手了!于是……
通常要等到李庆杰他们哥俩收工以后,天刚要摸黑的时候出发。若是失算,遇到果园里或者旁边的地里还有庄稼人干活,就大叔大爷的打声招呼,假装路过,干咳几声就退了回来。然而,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回家的。先找个隐蔽地方玩耍,不时伸头打探,确定那人收工离去。聪明醒目的,事先把库管扎好,上衣掖腰间,十几个屁大的孩子同时跳进沟里,几分钟的事,就又一一冒出脑袋钻出来了。得了手的站在地头上招呼后边几个贪心的鬼,快点!快点!唯恐有人来了。然后佯装没事般转身离去。回家的时候是不好扎堆走的,故意散落的拉开一些距离,三三两两的空着手走。倘若有人从山上收工回来的晚,老远一看,一溜孩子,手里啥也没有,打声招呼就过去了。其实,孩子的心里是打了千层浪的,看见人心里就只哆嗦,害怕被人叫住,搜身。这时候,怀里揣着,裤管里兜着,明明心里是满怀满怀的喜悦,却极少有人言语了。各怀喜悦与心事,小鹿乱撞,脚下生风般朝自己家的方向奔去。因为做了这档子事耽误了做饭的,会拿出来几个果子贿赂家里的弟弟妹妹,赶紧帮忙做饭烧水,剩下的统统丢进米缸里,用大米将它埋得深深的。
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们那里的农村每个家庭都差不多情景,大人们要在地里一直忙碌到天黑才回到家,我们只需要保证大人收工回家能吃上饭。大人到家后吃饭洗刷休息,除非有人找上门,大人基本无暇顾及孩子们去做了什么好坏事,这样一天天的,我们能自己寻些乐趣,也基本上能保平安无事。
偷回家的西番莲还都是青的呢,放米缸里捂几天才慢慢变黄、变红,皮会干巴巴的,又丑又皱,可是越是这样的才香又甜。 孩子们好像从生下来就知道,什么果子能藏在米缸里。用大米埋,是有几种用意的:第一是防家贼(家里兄弟姐妹基本三到四个),第二才是捂熟,还有就是怕父母发现。
现在人吃个百香果还得加勺子蜂蜜。可是,那时候没有蜂蜜,我们却个个都吃得贼香。几个心里有鬼的家伙,见了面会问,你家的吃完了吗?还有几个?我的被我弟那鬼家伙偷吃了,什么时候再去云云……
西番莲花开一茬又一茬,果子也结了一茬又一茬,这样的故事断断续续上演,一直持续到初冬。
时隔多年,前年李国健老师已经因病去世了。然而,似乎每个人在世间走一遭都会留下一些印记。他当年搞创新种下的百香果的时候,估计也想不到,就是这片果园,曾经也将一直生动着一批孩子的童年和记忆。那个物质贫乏的时代,他仁慈而宽厚的心,让那些孩子的童年生活充满了百香果的香味,和别样的童趣。因为,我们不止一次光顾他的果园,但是他从来没有去找过学校和家长。这些是现在每次看到百香果,想起童年那片百香果园的时候,都会从心底涌起的感激。
值得记忆的人,岁月是无法打磨消失的。
谨以此篇,纪念李国健老姑父,和那片一直在我记忆里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百香果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