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骡记
文/米茶哥
小时候,家里饲养着一匹马和一头骡子,骡子是种地干活的主要劳力,因为马还要下驹,卖了驹可以供我的哥哥姐姐们上学。骡子不论公母,都没有生育功能,但也经常发情,所以在它一岁时要进行阉割,阉割后的骡子叫做骟骡,我家养的就是一头骟骡,黑毛白嘴,村里会看牲口的人说是一头“健骡”,当时的村里有一种人是被大家公认的“有眼光”,它们会相看牲口,知道根据牲口的皮毛色、骨骼、眼晴来断定牲口的性格、对主人的忠诚度以及毛病和健壮,他们是传说中的“伯乐”,据说他们都被高人传授了《马经》。后来长大我知晓:《马经》的书名叫《元亨疗马经》,不仅可以相马养马给马治病,还可针对牛、羊、骆驼、山羊等,唯独不针对驴和骡子,这本书的作者据说是元朝大都忽必烈的皇家养马官,由此断定为什么没有毛驴了,因为在蒙古族“草原五畜”里没有毛驴,而骡子因为其是“阉畜”,也并未得到重视,只是不管驴骡还是马骡,其身体组织系统与马无异,故“伯乐”们也就“按图索骥”了。
那些年,骡子不仅担负着家里的主要生产劳动,还很值钱。八十年代的时候,一头幼骡可以卖到800元,大骡子卖到大同煤窑上可以卖到2000元,所以谁家的母马或母驴下了骡崽,还要像办喜事一样过“十二天”,骡崽到十二天算满月,主人家要门楣挂红,割肉买菜炸糕请人,尤其是要请到“骡子老爷”做主宾,“骡子老爷"就是饲养配种公牲的人。
我家的这头骡子因幼时未阉净,长大后仍不时发骚,于是在一个春季,正是春忙时节,发情跟上一匹母马跑丢了。
骡子丢了,不仅意味着春耕春播要担搁,更意味着一笔大额财产的损失,要知道在八十年代,对于农家来说,千二八百可不是小数,而对于我家,本来收入微薄、支出又频,无疑是雪上加霜。
十几岁的我骑着一辆旧的二八自行车开始寻找骡子,家里也将可以帮忙的亲戚朋友请上帮忙,四路八方的打听寻找,每个人出去寻找的时候,母亲要给人煮好鸡蛋当干粮,还要拿上香烟和路费,到晚上,寻骡的人回来,还要尽可能做可口饭菜备上酒。那些天里,父亲额头的皱纹深了,不住地叭嗒着抽烟,一锅烟伴着几声咳嗽,母亲连走路也踉跄了,一天到晚的四处张望……
寻骡的日子里,我每天要骑几十里路的自行车,将方圆几十里的村子每家每户都访寻遍,见人就问见没见着我家的骡子,饿了就啃一口妈烙的干焙子或吃一个煮鸡蛋,渴了就去沿途村子的井上讨水喝,还被狗咬伤过,还累倒在陌生人家里。在辛苦劳累的那十几天里,我感知了人间冷暖:当叫开人家门时,被人冷眼拒之;当饿了想讨一个馒头吃时,被人家嘲笑……但世道上还是好人多,许多陌生人家都给予了同情,帮忙介绍亲朋家去打听,在蒙冀交界处,一位神婆还免费给我祈算骡子的丢后踪迹……我累病在一户人家后,善良、热情的女主人给我做好吃的,还有的夸我是个勤奋的后生,竟然要给十几岁的我说媳妇儿……
终于,在十五天后,我在本县最北部的一个村子找见了骡子,给拴住骡子的人家留下一百二十元饲养费,逆风骑行几十里,拉着骡子回了家。家里当年的春耕春播终于未耽误,父亲的皱纹也舒展了,母亲也不再叹息,深夜里,我听到了她细细的鼾声……
就是这十几天,我感觉自己变了,变得懂事和勤劳,也不再为自己的出身、成长环境不如别人而怨天尤人。我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大人,可以为父母分忧,隐隐地明白了生活……
那一年,我十七虚岁。
2018.4.21
米茶哥:一个喜欢喝米茶熬米茶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