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园与我们居住的小城隔着一条小涑河相望。
小时,记得河上有一座小木桥,走在上面晃晃悠悠,心惊胆颤,生怕一不小心掉入河里。
顾家园座落在祊河与涑河交汇处,是典型的河水冲积形成的沙丘三角洲。往东是水面辽阔的三河口,西边稍远一些,有一条深深的大沟,沟的那沿同样散落着十几家住户,叫丁家园。
顾家园的四周有高大粗壮的杨树环绕,里面片片果林中掩映着十几户人家。他们虽与小城仅有一河之隔,由于家家有地,靠种植蔬菜水果为生,被称之为菜农,毎月享受国家供应的口粮。这也是他们与农民的不同之处。
走过摇摇晃晃的小木桥,爬上几步高坡,映入眼帘的是一畦畦菜地,打理的整整齐齐,种植着各式各样的新鲜蔬菜。毎天清晨,菜农们挑着蔬菜踏着吱呀作响的小木桥,进城卖掉。
记得小时候,品相好的青菜一毛钱就可以买几斤。
略远一些的地方,是成片的果园。苹果树最多,也有小片的桃树,一行行排列整齐,似乎望不到边。春暖花开的季节,会有养蜂人拉着成箱的蜜蜂来采蜜。
粉红色的桃花,艳丽多姿;浅白色的苹果花,淡雅清馨。花丛中,偶尔,隐现着踏青赏花的人影,大多是成双成对的恋人。那时谈恋爱,搞对象都藏着掖着,怕人知道。不像现在,大白天,路边的少男少女们就抱在一起。
盛夏,骄阳似火。顾家园三面环水,林荫茂密,鸟鸣蝉叫,是纳凉的好地方,也是最好玩的时候。
暑假里,小伙伴们三五成群地扛着竹杆,嘴里头嚼着麦粒,为粘知了,向顾家园的树林进发。目的地到了,嘴里的麦粒也嚼成了面筋。吐出来,把它缠绕在竹杆头部,就成了最好的粘合剂,小伙伴都会做。
杨树,对孩子们来说太高,知了大多趴在顶端,够不到。果园里是粘知了最理想的去处,果树矮,知了多。苹果树上最多了,毎棵树上都会趴着一串串的,让人看得心里发痒,恨不得马上伸杆去粘。
心急的人,喝不下热粥。冒然进去,若是被看园人发现,训斥一顿事小,杆子要是被收走,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其实,那个季节,苹果才长得山揸大小,又酸又涩,也没人吃。守园人担心碰掉苹果是真。
等,只有等到护园的回家吃午饭,我们才能进园行动。藏好竹杆,小伙伴们在高大的杨树林里玩了会捉特务的游戏,一身大汗后又下河洗过澡。看到守园人身后跟着大黑狗走远,我们便拿起杆子急不可待地冲进苹果园。
按照事先分工,俩人一组,一个专管举杆粘,另一个负责把粘住的知了择下来收进书包里,同时嘴里还要嚼着麦粒,随时准备着换粘合剂。动作都是轻手轻脚,生怕惊飞了知了。偶尔一下粘住两只,那就抑制不住兴奋,击掌相庆。一会儿,书包便装满了鸣叫的知了。
小伙伴们扛着竹杆,背着鼓鼓的书包,个个兴高采烈地回家。傍晚时分,各家各户便飘出炒知了的香味。那时油少,没有人舍得用油炸着吃。
春秋季节,星期天,我们在帮大人干完家务活后,也喜欢带上两个小空瓶结伴过小木桥,去东边大河旁杨树林的沙地里捉小沙狗子。
小沙狗,是伙伴们给起的名子。其实,它是一种很小的爬虫,钻进浅沙里藏着。因而,在沙的表层形成一个小小的漏斗窝,非常好找。
午后,寂静的树林里,阳光透过树叶洒在沙丘上,斑驳陆离。我和绰号叫“大头”的小伙伴,互相配合。先在沙中找一个大点的漏斗,抄底捧起,然后在手指缝里将沙子漏掉,小沙狗便显露出来了。一个人用手指轻轻地捏着,另一个拿出准备好的细线将沙狗的小尾巴系住。用同样的办法再弄一只,这样“鱼饵”就做好了。
我俩分开距离,爬行在沙丘上,提着拴住的沙狗,毎找到一个小窝轻轻地一钓,沙中的小沙狗就会被带出来,很快装满了瓶子。
玩完后,才感觉林子里静的令人害怕。风吹得树叶莎莎作响,远处啄木鸟捉虫的啄木声,仿佛像是有人在敲打着树干。那时,我们俩只有七、八岁,吓得大眼瞪小眼。一路小跑,一边大声唱着歌壮胆,直到看到小木桥时,嘭嘭乱跳的心才放下来。
小沙狗是鸡的美食。毎次捉回家,都会被围栏里的鸡你争我抢地一扫而空。我坐在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心里在想:老母鸡又会多下几个蛋了。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养几只会下蛋的母鸡。
毎当这时,妈妈也会用疼爱的目光看着我。
那时,顾家园是一片绿洲,生机盎然。
清晨,淡淡的雾纱轻裹着树林,园中的雄鸡一声高亢,唤醒了百鸟争鸣。
傍晚,远处的河面上波光闪闪,渔火点点。好一派渔舟唱晚迷人的秀丽景色。
八十年代初,记忆中的小木桥被一场大水冲走。原址上,又修建起一座水泥桥,顾家园的住户越来越多了。房子也就越盖越多,绿洲一点点地被蚕食。
到八十年代末,那里仅剩下最北面紧靠河堤的一溜树林。什么煤球厂、预制厂加上仓库等等,漂亮的绿洲被合法与非法的占领者侵蚀一空!
哦,我美丽的顾家园,你那如花似锦的美貌,如今只能在梦幻里寻觅。
哦,我美丽的顾家园,你那郁郁葱葱的碧绿,如今换成高耸入云大厦。
河水依然与你擦身而过,奔流不息,当年的鱼儿却不知道游向了哪里。
楼群中的绿树依然枝繁叶茂,当年的鸟儿却不知道飞往了何处。
哦,令小城人梦里几回的后花园——顾家园,你的身影应该依旧映照在生生不息的河水里。
写于二0一七年大雪时令(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