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山风呼啸着掠过林间,响起阵阵呜呜声,犹如声声哀嚎,使得整片山林弥漫着一股悲意。
山脚下,昏暗的灯光若隐若现,映照出几间错落的小屋,屋门虚掩,隐约可见一少年,斜靠在木椅上,双目紧闭似已睡去,然而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满的悲痛,眼角残留着泪痕,嘴角不时抽动着,仿佛在梦呓着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在他手上紧紧抱着一副相框,照片上是个一脸憨厚的中年人,那饱经风霜的面庞依稀可见那少年的影子……
一年前,少年从少管所拖着麻木的步子出来,双目无神,望着眼前满怀关切的中年人,半晌无语,他知道自己的前路已经黯淡无光了。在几次求职碰壁后,少年默默地回到了那片山林,他曾经出生的地方,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一丝莫名的慰藉。
某日,中年人兴冲冲地从城里赶回来,塞给少年一包种子,说:一位富商看上了我们这块风水宝地,要求我们只要把这些种子种活,开花结果,你的工作就有着落了!
少年疑惑地看着,终究不忍拒绝,说:那我们一起种吧……
中年人说:这里有本说明书,我不识字,你来看看怎么种吧。
少年原本灰暗的生活,逐渐活络起来,院后的荒地被开垦出一片土地,少年慵懒地躺在一旁的草堆上,翻着书,告诉中年人书里写的步骤。中年人光着膀子,黝黑的皮肤上流淌着略带浑浊的汗水,在阳光下显得有些晶莹,仰身抡臂,锈迹斑斑的锄头,在空中划过一道遒劲的圆弧,哐当一声砸落土面……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酸意,隐约觉得中年人的动作有些滞塞,可能这就是山里人的艰辛吧。
两天后,一片绿意在后院铺展开来,少年略感差异,中年人则满脸欢喜。
五天后,绿意更盛,少年和中年人一起穿梭其间。
十五天后的夜里,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少年抓起雨布,猛地冲向后院,中年人紧跟其后,还跌了一跤……第二日雨过天晴,绿意随风摇曳。中年人腿上绑着厚厚的纱布,隐约可见一片暗红。少年说去医院吧,中年人摇摇头,山里人哪有这么怂,这点红算什么,照样打江山!少年突然感到一阵恍惚,回头望向这篇山林,满眼葱郁!
日子在流逝,后院的绿意在蔓延,逐渐开出了五颜六色的花,又结出了从未见过的果实,中年人笑着说,看,我说行吧,明天一早我就进城。这一夜,少年睡得很香,从未如此踏实过。
直到日上三竿,伸个懒腰,走到后院,顿时呆若木鸡,满地狼藉,看似所有的成果被某种野兽糟蹋一空!少年双目怒睁,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青筋暴突,一声怒吼,回响山间……半晌,颓然坐地,想起中年人昨晚那少见的喜悦,少年深深叹了一口气,他飞快地收拾着满地疮痍,把稍显完整的绿植重新插入土中,又去山林中寻了一遍相似的绿植花果,一番劳作,终于略感满意地打量着眼前的布置,不禁叹了口气,疲倦地躺在草堆上,眺望着远方的山路,等待着那熟悉的身影。
然而身影始终没有出现,直到一阵急促的电话响起……
在病房,少年见到了紧闭双目,脸色苍白的中年人,顿时脑子一片空白,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种绝望感再次在心里爆发。
夜里,中年人醒来,他一眼看到身旁的少年,第一句话就问:后院怎么样了?少年一怔,随即诺诺的说道:都很好,可以等富商来验收了,你怎么样?中年人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可是你有事。后院的绿植是我糟蹋的,可是你却说都很好。
少年又一怔,说:为什么?
中年人抬起颤巍巍的手,吃力地拍了下少年的腿,说:爸这辈子没什么文化,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但爸希望你能像后院的绿植一样,长得又快又好;爸也不懂什么大道理,但爸希望你能像大山一样踏实,一样诚实,绿植毁了就毁了,可以再种,但人心糟蹋了,就再也好不了了……
夜,逐渐散去,曙光逐渐从林间穿过,照进小屋,少年逐渐睁开双眼,泪痕依旧,嘴里轻轻自语着:爸,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你抡锄头时的动作没有以前那么有劲,雨夜里步伐也不如从前地摔了一跤……可是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只是静静地陪我种这绿植,看其成长……
一月后,某集团公司保安岗亭,一道挺拔的身影昂首站立,引人瞩目。
高楼某层窗内,两道人影站立,望着楼下少年的身影。其一是一名妙龄少女,说道:爸,你为什么不给他安排一个好点的工作啊,毕竟当初要不是他救我,我就被那些流氓欺负了,他还因此进了少管所呢!
身旁一名儒雅的中年人,微微一笑,道:这才是最合适他的岗位。我是被他父亲所感动,所以才给了一包种子,他需要自己成长,他需要自己走上顶峰。从我后来得知他就是救你的人后,我就知道,这年轻人,他懂得守护。一个懂得守护的人,才是能够真正成长的人,也终究能走出自己的那片黑暗,所以,这个岗位就是为他而设!这样才是对他和他父亲最大的尊重!
夕阳下,那道身影,伟岸挺拔,犹如茁壮成长的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