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很是可笑,看村上的书不是从他的那本风靡一时的《挪威的森林》开始,也不是从他第一部作品《且听风吟》开始,却是这三本带有魔幻传奇色彩与超现实手法的《1Q84》。一口气读完了这三本书后,才开始看《挪威的森林》与《且听风吟》。到最后才发现,在很早期,他的作品就充斥着一股郁结于内的迷惘,彷徨与孤寂。
它与乔治.奥威尔《1984》无形中有些相似,但却也不同。与无处不在的外在思想统治者“老大哥”相同的是,小小人的出现就是一种体制,一种思想,像个盒子一样把你困在他的里面,让你遵从它的意志行事。它大抵上代表的是一种恶的方面,就像一种狭隘的宗教,它宣扬的教义,打着真善美的旗帜让狂热的教徒无条件的执行。
不同的是,君临于1Q84王国的“小小人”可拟人、拟物化存在,“无论是山羊、鲸鱼,还是一粒豌豆,只要构成通道,它便会现身。而其一旦附体于某种形态,便会带上利己的密码,进而无穷复制,最终支配我们和世界。说白了,1Q84时代的“小人儿”是某种遗传基因。
我们的命运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在主宰,我们走还是停都是这股力量在作用着。我相信有这样的一种力量,尽管在唯物主义盛行的今天。
站在青春的尾巴上回过头来再看着这些细腻的文字,那种郁结于内的迷惘,彷徨似乎带着一种超理性的思维模式。只是因为,里面有一种大家与之共鸣的东西——孤独。
在这本书中,男女主人公青豆和天吾因为十岁时候一次握手就彼此挂念,在长发二十年的时间里,两个人彼此默默地思念着,两人又很默契的没有爱上其他人。而支撑他们活下去的核心是“我们还有爱”,一份神圣的不容亵渎的爱。
但是无孔不入的孤独充斥着这份爱。没有相见,没有安慰,没有拥抱,没有抚摸,没有激情,甚至连相见就成立虚无缥缈的奢侈。身体与精神饱受着思念的折磨。
在整整三本书中,两人除了十岁那年有过一次短暂的握手之后便再无任何交集,直至两人在二十年后再次相逢的时刻却是全书终结。两人就像生活在平行线中两个世界的人,也可以说与那个现实中的1984雷同却不尽相同,有着微妙差异的1Q84世界是再次把两人联系在一起的纽带。没有1Q84那个超现实的世界,她与他也不会再次重逢。
“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目前我已经置身于这‘1Q84年’。我熟悉的那个1984年已经无影无踪,今年是1Q84年。空气变了,风景变了。我必须尽快适应这个带着问号的世界。像被放进陌生森林中的动物一样,为了生存下去,得尽快了解并顺应这里的规则。”
刘瑜曾说:适应孤独就像适应一种残疾。在1Q84孤单的世界中,青豆与天吾都能以不同的姿态适应着彼此生活的状态。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即便有工作,朋友,性生活所包裹的生活,也是一个人彻骨的孤独。他们虽然没有能力去承担别人的生命,可是一直在竭尽全力承受自己的生命之重,承受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孤独。冥冥之中,1Q84中的小小人,空气蛹把两个人从二十年前的分离中如同被巨大的漩涡吸住一样,向着对方慢慢靠拢,聚捻,联结。
而这一起都不是偶尔的产物,只因为她和他是相互吸引的。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孤独,同样强烈的脱离家庭,追求生活与精神的独立。意志坚强,能无条件的接受自己,拥抱自己。宿命性的邂逅会产生宿命性的结果,宿命性的邂逅,终极的罗曼史。
青豆在杀死领袖在藏身处独自躲避的那段时间,在经历了生与死的思量之后,在被渴望与绝望不断轮番煎熬之中,选择了寂寞的等待——躲在一个地方,过着单调的生活。独自做饭,听音乐,运动,看书,冥想,睡觉,做梦,失眠,再睡觉。
在天吾那边,卷入莫名的计划中,与深绘里的交合,在父亲的病床上看见十岁少女青豆的空气蛹,直到最后把父亲送走,渴望再次与青豆见面。孤独不会化为强酸腐蚀一个人,只会离理想越来越靠近。
人被赋予希望,把那当做燃料,当做目的活过人生。青豆与天吾是相互依存的,而他们两人的信念就是再见一面长大后的彼此。人的生命虽然本质上是孤独的存在,却不是独立存在的,它总是在某个地方与别的生命相连。
所以,在1Q84的世界里,她和他虽然都是彼此孤零零一个人,但是并不是完全孤独的。他们之间无时无刻的存在着某种严丝合缝的缔合,是为了彼此的相遇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在限定的时间内,物理上把两个人结合起来。
孤独,一如爱情与死亡一样是文人笔下一个永恒的主题。越来越多的人信奉“孤独至上”。从叔本华的“要么孤独,要么庸俗”到蒋勋的“孤独六讲”再到刘若英的“我敢在你怀里孤独”。孤独既是人这一存在的本质和常态,又是现代人的某种精神缺欠,尤其是现代都市社会的运作模式造成的心灵漏洞,甚至是“性”都无法回填的漏洞。
纵观村上笔下的每一个灵魂,他们都是孤独的。无论是文章中青豆,天吾,甚至是牛河。他们都是站在这一边和那一边,活在自己孤独的世界中。面对不可知的吸引力,虚无不住的侵袭,主角也几乎无一例外随着这些生活感觉,探究一下那一边到底是什么。
就像在这个越来越喧嚣的年代,我们也越来越感到踌躇不定,一边为想要拼命挤入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圈子挣扎着,另一方面却又在为忍受不了那种蚀骨的孤独而痛苦着。
但是村上一边能很好的守护这种孤独,另一方面还在于在如此孤独情境中总是不动声色地提醒我们:你的自我是不是本真的自我?你的孤独是否属于伪孤独?里面的观念没有被置换过吗?你的自我没有被铺天盖地的商业信息所俘虏吗?
孤独是一种沉淀,而孤独沉淀后的思维是清明的。人注定要成长,所谓成长,就是在孤独中完全变化。在孤独中,我们可以成为更好的自己。
换而言之,他笔下的这种孤独不仅不需要慰藉,而且孤独本身即是慰藉,是升华,是格调,是美。
性爱场景,也是村上春树爱情世界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或许在很多人眼中看来,这是一种“病态”的爱情。就像亚由美一样,将自己伪装起来,用扭曲的性爱麻痹自己。
成年后青豆与天吾都有各自的性经历。青豆更是在好友猝死之后每除掉一个男人便疯狂的找人做爱。天吾在童年阴影的影响下也和一个有夫之妇每周保持一定的亲密关系。但是,这丝毫没有影响两个在彼此心里最纯粹的感情。
不存在的肉体不会消亡,从未交换过的约定也不会遭到背弃。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会忍不住和男人睡觉,或许就是为了尽量纯粹守护自己在心中培育起来的天吾这个存在。她大概是想通过和陌生男人放纵做爱,将自己的肉体从欲望的禁锢中解放出来。她渴望在这种解放之后到访寂静安宁 的世界中,与天吾两人度过不被任何东西干扰的亲密时光。
在越来越感到孤独的世界中,很多人喜欢开放性关系。如果拿掉价值判断,性行为不过是两具身体的交合。但是一旦被穿上了爱情的外衣,偏偏被藏在最隐秘的角落。而开放性关系,看似很轻,却是一种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在村上的笔下,情色与色情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区分情色与色情,有一个简单的标准,色情是肉体的放荡,情色却是心理的浪漫。情色不是色情,从根本上说,情色依赖想象,念头延伸的越远,色调越五彩斑斓,这是一种当代男女越来越难以享受到的爱情境界。
我一直记得在故事的结尾,两个人经历了生与死的洗礼,经历孤独的颠沛流离相拥在一起,青豆对天吾说: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而且因为很多事情而深深受伤,如果能早一点跟你重逢就好了,那么就不用这样绕远路了。”
“不,我可不这么想,我觉得这样最好。现在是最好的时期,对我们两个人来说都是....要知道,我们以前是多么孤独,我们各自都需要这样长的时间”天吾说道。
张爱玲在《半生缘》中写道:我要你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永远等着你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样一个人。
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中也有这样一句类似这样话: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
有的时候我们试图怀疑爱情在这世界上的存在,但当我们读到那完全于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爱情出现在纸上,我们的心灵还是震颤。这就是爱情文本的终极魅力,也是这么多年来人类花了大量时间倾注在阅读一些也许现实生活中永远不会发生的虚构性文字的根本原因。
希望我们每一个人不要害怕孤独,不要害怕失望,在孤独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找到那个等待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