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不仅夏幽幽的家人觉得奇怪，就连她自己也感到意外，暑假之后的九月她站在学校的操场中央，这时太阳还没有一点要低头的意思，竭尽全力发光炙烤着大地。
她庆幸自己能以“擦边球”的分数顺利被这所县城的重点高中录取，虽然被分到的班级师资力量有些不尽人意，但对于她来说，能顺利进入高中入学人生就已圆满了一半。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夏幽幽发现这个学校并不是她所想的那么好。这个学校挂着“重点”的牌子，实际只要往学校里塞钱就可以进去，真正的优质生源都被安排进了这个学校的老校区，那里潜藏着无数锋芒。而这所学校，貌似达官贵人的儿女居多，有开名牌车接送学生的、也有就在学校附近买了房照顾孩子的。在这个世界里，夏幽幽永远不会和“金钱”挂钩，她冥冥之中认为金钱这辈子与她无缘是需要她去拯救地球。
学校里穿阿迪耐克的人比比皆是，这也让夏幽幽目瞪口呆，她所了解的、阿迪达斯的随便一双鞋都要好几百，好几百，是她快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夏幽幽的校园生活出奇地平淡，每天规规矩矩地按照“三点一线”的模式来来往往，和室友的关系也融洽得让她放下了先前产生的顾忌。她每次被数学题折磨到头疼时都会分神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她想，是不是自己的这三年就注定好了要这样平庸无奇。夏幽幽面对想要参加的活动总是先跃跃欲试，又说服自己打消这些念头而告终，她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平凡，可心里是不甘的，就算把她扔到大街上她也会坚定地认为自己有着不平凡的力量。
这样顺风顺水的日子似乎能维持很久，就在她经历了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后，一切都截然不同了。章进是在这学期中途转来的插班生，同时和他一起转来这个班的还有另一个稍微有些发胖的女生。他们当然都没有引起夏幽幽的注意，就像夏幽幽也不会成为他们的焦点一样。学校收钱招差生已是司空见惯，班主任对他们偏袒也是情理之中。班主任把新来的女同学安排进了夏幽幽所在的寝室，填了一个人后，夏幽幽的寝室就刚刚好不缺人了。女生叫金薇，皮肤白皙又光滑，虽然身材微胖脸偏圆，五官却小巧精致，丰满的身材让夏幽幽这样的女生见了也垂涎欲滴。
家境条件本身就不错的金薇常常周末回家从家里捎来好吃的分给同学，像金薇这样的，长得乖巧，嘴甜人善有礼貌，也难怪走哪都有人爱护她，夏幽幽常常偶然从同学那里听来一些关于风花雪月的八卦，青春期的男孩对她春心萌动，就连几个女孩子也要为她争风吃醋。可夏幽幽只当未曾听到罢，她念高中快一学期，也只和寝室一个也是从小镇来的姑娘搭得上话，她埋头学习，不管不问那些校园里的轶事，但数学始终及不了格。
而章进呢，夏幽幽原本以为，她和他这种人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怎料到命运捉弄人、高一下学期时，班主任依照上学期的期末考的成绩将夏幽幽安排到了章进旁边的位置，夏幽幽就这样阴差阳错地成为了章进的同桌——当然，又是数学拖了她后腿，全班倒一的数学成绩害得她只能和章进这种“不学无术”的人一起坐在教室的角落里。前几天夏幽幽还是自顾自埋头苦干，一声不吭，章进也不打扰她，每节课都按时睡觉，这让她多多少少有些欣慰——她胆子从来就小，不爱说话，除了她班上没一个人如她这般内向，所以能远离人群即是她的夙愿。
春乏秋困，夏幽幽在物理课堂上打起小盹来，脑袋似小鸡啄米似的摇摇晃晃。就在她安逸地闭上眼小憩一会儿时，“啪”一个巴掌猛地落在夏幽幽的肩头上，夏幽幽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正襟危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从她邻桌传来捧腹憋笑的声音。她怒气冲冲地瞪着章进，章进无视她的怒火趴在课桌上更张扬地笑了起来。这大幅度的一幕被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捕捉到了，物理老师平时看起来温温和和，发起脾气来却面目可憎。“你们两个——给我滚出去！”
走廊外夏幽幽满腹怨恨，她在心里念叨了不下一百遍：章进，我和你势不两立！这之后他俩就悄悄结下了梁子，夏幽幽私下向班主任申请过调换座位，被班主任以“数学考及格”的要求回绝了，数学是不会及格的，这辈子都不会及格的。凑合过呗，还能分开坐不成？若所有事情总能如她所愿就好了，夏幽幽常这样想。
和章进互相不搭理对方的第八天，夏幽幽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了。“夏幽幽，我知道你是个踏实努力的孩子，”班主任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桌前那一撂数学试卷，“你和章进坐一起，他有没有什么违规违纪的行为啊？”夏幽幽听得有些发愣。“你如实跟老师交代，我又不会说出去是谁说的——你知道章进这些孩子吧，人家进来都是有门路的，我自然要费心监督他们。”夏幽幽心想：这老顽童，前几日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的小小要求，今天又让她在他这儿检举同桌的各种举动，就算她再讨厌章进，她也不会恶劣到和老师打小报告，她平时最恨这种自以为是耍小聪明的同学。“没有。”夏幽幽眼神坚定，就像她其实从来不知道章进每天都在睡觉、章进在课堂上公然掏出手机玩、以及章进逃课去网吧或者打篮球等等劣迹。班主任用狐疑的眼神扫视了夏幽幽一身，作罢，招招手让她回教室。夏幽幽刚刚走出办公室，就和迎面走来的章进擦肩而过。
傍晚时教室里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了，夏幽幽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没去食堂打饭。章进从被叫进办公室后一个下午都没来上课，“难得清静一个下午。”夏幽幽自己这么想着。看了会儿书感到困意，夏幽幽伸了个懒腰后就扑在课桌上合眼小睡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夏幽幽被同学们纷纷吃完饭回到教室来时发出的嘈杂声吵醒，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懒洋洋地把手伸进抽屉里胡乱摸索，突然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异物，夏幽幽被吓得惊叫了一声。好在这么闹腾应该没人注意到，她小心翼翼地从抽屉里把“异物”拿出来，是瓶状的什么容器，她满脑疑惑：今天我没花钱在买水上吧？是一瓶冷冻过的酸奶，她在学校小卖部从来没见过的酸奶，瓶子很好看——不过，这是谁的呢？
夏幽幽把那瓶酸奶规规矩矩地立在她桌面上，希望班上的失主看到了自己来取回。晚自习上到一半的时候章进从后门“破门而入”，夏幽幽不动声色地写着自己的家庭作业。章进坐到夏幽幽旁边，发出一声惊叹，“你居然喝了——”夏幽幽丝毫没意识到章进是在对她说话，笔尖在草稿纸上洋洋洒洒地演算着数学题。“好喝吗？”章进这边又冒出声音来，夏幽幽忍不住皱了下眉头，抬头想看看他在搞什么鬼顺便再偷偷翻他一个白眼的时候目光就和他对接上了。“我问你，这酸奶，好喝吗？”“我没喝——这又不是我的…”“在你抽屉里的东西就是你的啊。难不成有人暗恋你，趁你不在时放到你抽屉里的？”章进也不察言观色，想起来又补了一句：“你这样的‘闷骚’都有人喜欢，不科学啊。”夏幽幽压不住怒火，抓起草稿纸就向他砸去，他一个腾空从座位上弹了出去，夏幽幽“杀人”未遂。看到气急败坏的夏幽幽，章进赔笑道：“女大侠，莫气莫气，和气生财。”抖机灵的功夫又溜回座位坐下，夏幽幽这时已经完全、并发誓不再理他了，谁理他是狗。章进歪头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又搭话道：“唉，逗你一下怎么就生气了呢。酸奶是我放你抽屉里的，很好喝，快喝。”夏幽幽不理他。章进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夏幽幽依然不动声色。最后章进一手从夏幽幽的课桌上夺过来，迅速地插上吸管后又摆了回去。“快喝，”见夏幽幽还是没有要行动的意思，“快喝，我不想欠你人情。”夏幽幽怔了一会儿，伸手拿过酸奶吮吸起来，酸奶真的很好喝。
章进觉得很纳闷，这夏幽幽怎么喝了他的酸奶后还是一副厌世的样子，遂打趣道：“是不是酸奶很难喝啊？干嘛老这么愁眉苦脸。”夏幽幽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他的话里有话，含糊地说了一声“谢谢”。章进咧开嘴傻笑，连连说着“不客气、不客气啊”，夏幽幽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支支吾吾地说：“你下次…可不可以不要躲开啊…？”“啥？”“就下次…我打你的时候，可以不要躲开吗？…刚刚扑空了很丢人…” “…”
从那天起夏幽幽就和自己的这一同桌成了重要的“学习伙伴”。班主任猝不及防地把夏幽幽找到办公室谈话，当询问起章进的近况时，夏幽幽那是一个撒谎都不眨眼的。章进从外边溜达回来时也总得捎些什么东西回来犒劳这位“朋友”，有时候是吃的，有时候则是些女生喜欢的小玩意。夏幽幽没有察觉到她的生活正在被这个男生所影响，她的成绩涨进了许多，除了数学依旧不及格，但也不是考三四十分了。她开始每天有所期待，期待她同桌从外面归来带给她的好消息。这天夏幽幽在寝室休息，金薇趁着室友出去的那一转身，把夏幽幽拉进了厕所。
“哎哎，听说你最近和章进关系不错欸！”夏幽幽对于这番话很是摸不着头脑。“我没别的意思啊姐妹…就想知道他应该没欺负你吧…？”夏幽幽这才后知后觉班上已经传开了他俩的风声，人多口杂不知道该传成了什么样子。幽幽摇头，金薇叹了口气、对她莞尔一笑。
今天章进怎么还不回来。夏幽幽没去吃饭，她想吃路边摊的炸土豆了，恳求章进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务必帮她带一份。这天到了往常章进归来的点居然都没有一点要回来的风声，幽幽想，是不是他今天格外忙、或许他发生了临时状况…也有可能是不回来了。怎么回事，幽幽居然不去想炸土豆了，章进只要拖延一分钟她就坐立难安。睡午觉，幽幽好端端地被谁戳醒了。幽幽抬眼就看到了章进那张干净的脸，但是多了几分惊慌失措。章进俯下身靠近夏幽幽，尽量把声音调低，他的语气中第一次带有慌乱，他对夏幽幽说：“你有没有五百块钱——快，借我，急用。”夏幽幽不假思索地把背包拿出来，从里面翻找出了五张崭新的毛爷爷。章进接过钱，匆匆谢过之后以一分钟80码的速度从后门飞奔出去。
从那天起章进也没在夏幽幽面前提起过借钱一事，夏幽幽碍于情面没有开口要，更何况现在章进每天都花钱给她买点小东西，像章进这样的大户人家五百块钱不过小数目——那是她从近三个月的生活费省下来的，夏幽幽此前从未见过章进那天的花容失色，人总归会有困扰，或许章进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这时候校园间流传的八卦又是其他版本了，譬如什么“xxx花钱找小姐，其女朋友毫不知情啦”、以及“xxx为某某某堕胎”等等花边新闻。
这个月月底夏幽幽的生活过得格外拮据。本来她是可以天天吃食堂的好饭好菜的，这不，章进自个儿把借钱的事抛之脑后，夏幽幽这边预算下来惨了，况且章进带来的这点小零食还不够塞牙缝呢，这得饿好几天肚子了。就在夏幽幽求助无门时，章进的一席话彻底打消了夏幽幽决定问他那笔钱的着落的念头。章进把刚从女厕所出来的夏幽幽挡在面前，拉到教学楼后面对她说：“你最近是不是没钱吃饭了…？”可能是自尊心在作祟，夏幽幽连连摇头。“真对不起你…我最近可能没办法先还你钱了…我会尽快还你钱的…”夏幽幽十分诧异，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章进这个样子，又沮丧又无助的样子竟让她有些替他难过。有那么一刻她很想抱抱眼前的这个大男孩然后安慰他，可惜她从来不是谁的谁，别人的心事都与她无关。
事后夏幽幽也没能回过神来，一直在思索章进的事，此时她已不去想自己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倒是迫切地想要知道章进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至于如此落魄，昔日的花花公子形象已不复存在。接下来的许多天里，章进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甚至有很多个瞬间、夏幽幽都忘了她旁边这个座位曾经可是坐着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啊…怎么这个人现在就像消失了呢？夏幽幽偶尔到数学办公室向班主任请教问题，无意间听到几个老师的闲聊对话，老师A说：“严主任，你们班学生都挺听话呀，就除了那个谁…叫什么名字的…”“嗨！可别说了，看他是关系户我都让了这么多步了，结果他一步错步步错，我以前教过的纨绔子弟也不是他这样的啊…”如果这话是其他老师提起的，夏幽幽一点都不会怀疑，而却从班主任的口里说出来，这个对象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夏幽幽决定下次碰上他时一定要问个明白，她不能再坐视不管了，为了那五百块也要清楚章进这么做的来意是什么。
夏幽幽再遇到章进是一个星期之后、学校放月假的日子，夏幽幽拖着行李刚走到大门口就和章进撞上了。章进似乎消瘦了许多，和夏幽幽眼神对上时的慌里慌张让她感到不安分。夏幽幽主动走上前质问章进：“这么多天你去哪了…你不上学了吗？”夏幽幽把钱的事说到嗓子眼又给咽了回去。章进摸摸裤兜，掏出一盒烟抽一根点上，夏幽幽不知道他抽烟。“我最近倒了血霉。”章进凹陷的眼眸望向她，“喂，你可不可以帮我在严老师面前多说些好话？”夏幽幽不解地看着他，“我没求过人，希望你可以帮到我。”“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不知道——处理得好的话我很快就能回来啦——怎么，你想我了？”“耍什么流氓，走了。”
夏幽幽从那之后变得格外勤快——主动帮老师发作业擦黑板、有时还顺带打扫下办公室卫生。班主任经过的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感慨到：小女娃子真能干，要是你数学啥时候能及一次格就好了，夏幽幽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夏幽幽想到了绝世好方法，在班主任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某一天小心翼翼地询问他一些问题，最后她鬼使神差地把话题中心引到了章进身上。“章进啊…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绝世无双十全十美…”当然这是夏幽幽当时脑袋里所想的，夏幽幽说的是“章进同学虽然不爱听课成绩也不好，但他很积极向上，也不会影响到我的学习，再者说…我没有了同桌挺孤单的…严老师什么时候给我调座位呀？”班主任摆摆手，叹了口气道：“章进这两天要回来了吧，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再和他坐一段时间吧，反正这段时间他经常缺席。”“老师…我可以问下是什么事嘛…？想知道是不是特严重，他这样缺了好多节课…” “再严重也是他自己造的孽…哎，再看吧…” 幽幽哑口无言。谁知那之后没几天，章进就回来了，这比夏幽幽预想的时间还要提前些。章进来到教室时班上一片清风雅静，夏幽幽埋着头认真地在做题，他走到自己的方位，夏幽幽全然不知、直到章进敲敲她的桌板，对着一脸茫然的幽幽痴笑了一会儿。
夏幽幽有些开心，似是“小别胜新欢”，不过他俩至多也只是关系一般的同学罢了。章进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既不逃课了，也不睡觉了，捧一本书孜孜不倦地啃起来。夏幽幽郁闷，这人是得受了多大刺激呀，她虽然好奇，却也没好意思问。缺了很多节课的章进已经完全跟不上老师上课的进度了，于是每有自习时间，都会看到他在夏幽幽面前谦卑地请教问题，夏幽幽也没那么在意章进还欠她那五百块钱了，在之前吃不上饭的时候幽幽就曾打电话给家里谎称学校要交钱拿了一笔钱，幽幽在家人心里充当着乖乖女的形象，她很清楚并且利用这一点才敢透支家人对她的信赖。夏幽幽于章进，就像渔翁和鱼的关系，一个想揣测鱼的心思，一个被揣测但拥有自己是否咬钩的决定权。好奇心会害死猫，也会害死夏幽幽。
在寝室，夏幽幽换完衣服从洗澡间出来，熄灯后室友们几乎都躺在了床铺上。黑暗中夏幽幽感到一股力量推了她一把，胡乱之中又被一只手拉回了洗澡间。整个工作发生在十秒之内，作祟的人贴近夏幽幽的耳边，嘴巴里还呼着热气：“你最近…是不是和章进走得很近…”虽然夏幽幽没怎么和她说过什么话，但金薇轻灵的声音还是一秒就被夏幽幽辨认出来了。“你什么意思？”夏幽幽是真的没听明白金薇想表达些什么。“其实我和章进是拜的姐弟关系，我想知道他有没有给你惹麻烦。”哈？这是哪出跟哪出？“没有没有…你们怎么都喜欢问我他有没有打扰到我…我觉得他人还可以。”夏幽幽实话实说了。金薇对这个答案似乎不太满意，漆黑中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夏幽幽说：“夏同学…他秉性怎样我很清楚，从前犯了不少错，如今也有很多问题改不过来，我也不能保证他不会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如果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可以先跟我说，一定要先向我反馈…”这下让夏幽幽更摸不着头脑了，一个二个光说章进不是好人，又吊着胃口不说个原因，现在又腾空冒出了个“姐姐”…夏幽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碰上了一个神秘的黑帮组织。
隔天早晨，夏幽幽逃了早操直接来了教室，钥匙把后门打开，“啪”一声打开电灯开关，眼前赫然出现一具庞然大物，夏幽幽吓得惊叫连连，直退到了后墙紧紧贴着，就差爬到天花板上了。“章进！你脑子有病啊！”眼前的庞然大物刚也被吓醒，看到夏幽幽被吓得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俊不禁。夏幽幽翻了他一个白眼，才后知后觉…这人，是在这儿睡了一整晚？“你…”
“我在这睡了一晚上。硌得我疼死了，又冷又不舒服，好不容易才睡了一小会儿又被某个笨蛋女人吵醒了。” “那你为什么要在教室里…” “蠢东西，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不回宿舍睡来这儿打地铺啊？谁他妈昨天放学的时候趁我在讲台底下找东西俩门都给我关得死死的。” 夏幽幽心颤了一下，昨晚是她最后离开教室的，为了避免这份尴尬，夏幽幽故意岔开了话题：“那你在找什么啊…”“找我的把柄。”哈？夏幽幽都是招惹了什么神仙，个个都心怀鬼胎。
“喂，你有谈过恋爱吗？”上物理课，正在打盹的夏幽幽耳边传来了章进的声音。夏幽幽意识模糊地摇摇头，旁边又传来一阵嘀咕：谈恋爱是这样子的吗，好麻烦哦。彼时章进拿着一本校园女生爱看的言情杂志，正有模有样地端详，夏幽幽从昏睡中清醒过来，一把把杂志从他手里夺过。“谁让你乱翻我东西的！” “不是…”“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没经过人家同意就自作主张拿别人东西的人啊！”夏幽幽咄咄逼人，看到章进的脸逐渐拉下来了才消停了。“这不是你的书，我跟金薇借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早说！”夏幽幽的脸迅速蹿红了，可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夏幽幽，我觉得你生气的样子有点可爱，为什么以前你不是这样的呢？”章进的声音和话语也变得柔软起来，幽幽心里像绽开了花也不言于表：是啊是啊，你也可以这么温柔地对我讲话，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可我夏幽幽只是对你一个人比较蛮横罢了。
很快进入一年年底，十二月阴冷的天气冻得夏幽幽瑟瑟发抖，但荷尔蒙的分泌并没有随着温度的降低而减少，大约在冬季，夏幽幽的日记本上写满了男孩的名字和自己的心事。章进在冬天里也倾向于冬眠，连续几个早晨因为起不来而直接旷了早自习，班主任无可奈何，把章进找到办公室苦口婆心地劝说，让他争把气，每天都迟到让领导的脸色也不好看。章进敷衍地保证后隔天还是会迟到，意料之中。最后他向班主任提议，他搬到学校对面的房住吧，又近，还有暖气，早上起床就不费劲了。班主任同意了，实属无奈之举，说来也是奇怪，那之后章进迟到的频率大大降低了，夏幽幽还打趣问他：你是不是在家都不睡觉的，直接开一晚上暖气通宵打游戏到第二天早上来上学。得来的回答是，他有了暖气后坚持每晚十一点以前就睡觉，不玩手机不开电视，在梦里和“田螺姑娘”相会。这一句玩笑话夏幽幽记得牢牢的，她把“田螺姑娘”写进日记本里，在她的日记里，她可以质问少年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的，字里行间的疼痛却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她不知道章进的“田螺姑娘”是否存在，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爱慕他，在临近期末的一个夜晚里，夏幽幽体会到了这种濒危的窒息感。
幽幽记得很清楚，躺在床上的她刚关了台灯准备入睡，金薇和几个室友聊八卦、比谁的料更狠的音量丝毫没有调低，尽管她们有说有笑，但大部分内容都能被夏幽幽的耳朵 “过滤”掉。忽然她们戛然而止，四周寂静得可以听到每个人均匀的呼吸声。金薇低声吐着气，缓缓地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来“你们…别告诉别人啊…”夏幽幽听得到，这时选择无视是最高明的做法。金薇又说：“他…之前经常无故缺勤是因为惹上事了…”“你们千万别往外传啊，我可不想背锅…章进把一女的肚子搞大了，然后女的来学校找章进的路上摔了一跤把孩子给流掉了…”“…他本想给钱息事宁人，但这事闹到了校长那里，他爸很凶的，从小在大宅院住的时候章进可没少挨过打！…”“那还能怎么办…都是你情我愿的事对方要来硬碰瓷，莫名其妙…”字字锥心，夏幽幽一字不漏地辨听到了全部对话，这下她可算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章进还不了她钱，为什么章进一下子长大，她连成为章进生命线中的旁观者的资格也没有。
那个冬天夏幽幽最刻骨铭心也最努力，期末考的成绩单上夏幽幽的数学终于及了次格，破天荒地冲进班级前十，章进不屑地咂嘴，放寒假临走前章进嘱咐夏幽幽，寒假里万万不可忘记了学习。幽幽问：“为什么？” “好同桌，我的大学梦就靠你了，下学期兴许需要你这个免费老师帮我补补课了。”她默许，或许请家教一对一的模式更适合他，也有很大几率下学期他俩这对老同桌要被迫分开，但她还是不舍得放下这一小段能和章进相处的时间，即便她要的爱不会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