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的感悟——直觉谭盾视觉音乐(采访笔记)
他是中国先锋音乐的代表人物,他以一曲《卧虎藏龙》问鼎奥斯卡,他的作品始终伴随着批评和质疑,他就是谭盾。
出生于湖南农村的一个普通的家庭,因为对音乐的热爱,1978年考入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并取得作曲硕士学位,1986年他获得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奖学金,随后获得音乐艺术博士学位,1999年因歌剧《马可波罗》,获得格莱美作曲大奖,谭盾对世界乐坛产生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他的音乐跨越了古典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音乐界限,2001年谭盾为电影《卧虎藏龙》,所创作的音乐,获得了当年的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电影配乐奖”,这让更多音乐圈之外的中国人,知道了“谭盾”的名字。电影是一个视听艺术,而谭盾为这部电影所创作的音乐,无论是从作曲技巧上还是音乐风格上,都与唯美的画面达到了完美的统一,而且最重要的是它很通俗,而电影本身就是一种很通俗的艺术,所以说《卧虎藏龙》的配乐使得很多不大听得懂古典音乐、交响乐的人开始倾听他的音乐、理解他的音乐,同时也向世界展示了中国音乐的魅力和证实了中国音乐的实力。事隔一年,谭盾的名字随着电影《英雄》铺天盖地的宣传,而再一次成为了大众话题。也许是长期生活于西方,并且长期面对西方观众从事创作,谭盾在音乐上始终很注重东西方文化的结合。在电影《英雄》中,谭盾请来了西方最浪漫的小提琴演奏家伊萨克·帕尔曼,不但让他的小提琴与中国的古琴对话,而且他还把一把小提琴装上二胡的琴弦,让帕尔曼用一些民乐的指法,演奏一些具有马头琴音色的旋律。并且请来日本著名的鼓童,演绎音乐中极具东方色彩和仪式感的鼓乐。在看过《英雄》这部电影之后,你会觉得《英雄》在大场面、画面色彩与质感上的确具有大片的气势,而谭盾为其中的配乐,与张艺谋的风格具有惊人的一致性。
由于谭盾坚持在声音艺术上的不断探索,他被认为是中国先锋音乐的重要代表人物。尤其是近年来,谭盾在他的音乐作品中,加入了大量的视觉元素,除了把中国古老的巫文化带入现代交响乐演奏外,他以《水乐》、《纸乐》和《陶乐》为代表的有机音乐系列,和多媒体系列《地图》等作品在艺术界也颇受关注,并且曾在世界众多重要场所展演。
这次谭盾将在上海举办他的第一次个人艺术展览《谭盾音乐视觉》,我们作为受邀媒体,能够与众多艺术界、文化界的朋友们,一起去感受谭盾先生音乐作品的艺术魅力,自然也感到十分荣幸。几经周折,我们终于找到了这次个展的现场,位于上海外滩的沪申画廊。
走进位于上海外滩三号的沪申画廊,《谭盾音乐视觉》展览的醒目标题,以及一架镶在墙上的旧钢琴告诉了我们,谭盾这次是在钢琴上寻找创作灵感了。参加展览的钢琴还真是特别,要么就是破旧不堪的,要不就是已经支离破碎的零件。原来谭盾在某个学校的仓库里,发现了这些已经废弃的钢琴,然后用他的艺术灵感,或是重现钢琴原本的音质,或是
重新改装钢琴。于是出现了这一幕幕以“解体—重建—再生”为主题的多个钢琴装置作品。
谭盾把这次展览比喻为一部三幕歌剧,而在进门处那里镶在墙壁上的钢琴,就是这部充满震撼力量的歌剧的序幕。
绕过墙壁一进展厅,首先映入我们眼帘的就是这个在地面分别用废弃的钢琴拆解下来的白键、黑键、琴槌围成的九个圆弧组成的环形图案,圆弧中间分别摆放了来自7架钢琴的钢板和钢弦。谭盾把这一布置称作是歌剧的第一幕——“解体”。他说:“钢琴作为一种乐器,曾经发出无数美妙的音色,美化着人们的生活。但是一旦废弃,就是一堆垃圾。这些部件这样组合起来,具有视觉的功能和听觉的想象。”
为了能够让现场的嘉宾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视听音乐的现场质感,谭盾还特别邀请了上海音乐学院打击乐团在他将旧钢琴拆卸重组构成的圆型新乐器上演奏即兴打击乐。强劲有力的音符随着乐手打击手法的改变,而不断撞击着观众的心房,我想这大概是历史上最独特的一场打击音乐会了。在欣赏演出的同时我们突然发现,谭盾也非常专业地举起了手中的摄像机。
在这些来自上海音乐学院打击乐团的乐手们的演出中,我们发现了一位演奏非常投入,以至于把手都打破了的小伙子。因此在演出结束后,我们也特别的采访了他。
被采访的打击乐手:“音乐,我认为无论是古典也好,是现代也好,都是发自人内心的。那么我们在这样一个场合里面,我们所接收到的是谭盾的音乐,他发自内心的音乐,我能感受到他的音乐。所以我们也能根据他的音乐,自己根据这样的场景,根据这样的一种,一种场吧,出现我们自己的音乐。这音乐可能是欢乐的,也可能,也比较即兴的,也比较,喜欢吧。”
绕过这个圆型的阵列之后,我们的目光被这个由钢琴碎片对既成的小金字塔吸引了过去。据有关人士介绍,这个形状代表了单纯、抽象的创作理念和精神。在它身旁的投影屏上,我们可以看到在滚动播放着接替钢琴的整个过程:谭盾和工人们有节奏地挥舞着榔头,拆卸着外表已经腐朽的钢琴。解体钢琴的巨响和改造后钢琴流畅清新的弹奏交替进行。重磅铁锤下得发出震撼的贝多芬《命运》中的节奏。
在展厅中还有一部分钢琴则被妙手回春,裸露的琴身安静的置放于特定的位置,似乎有一种沧桑感。这些露出机械结构的旧琴经过修理后,有的琴装上了彩色键盘,有的琴则装上了铁栏罩,有的甚至还安装了电子装置,可以在电脑MIDI的带动下自动弹奏由谭盾创作的音乐和音响。谭盾说:“这些废弃的钢琴如今都恢复了本来的功能,每一架都能演奏,这就是比喻中这部歌剧的第二幕,也就是这次作品的第二个主题——重建”
看着这些钢琴上黑键和白键的颜色颠倒变换,还有彩色琴键的设置,我觉得它们不但完全改变了我的视觉习惯,而且带给了我一种对音乐色彩的全新体验和感受。
根据谭盾对“解体——重建——再生”这第三个主题“再生”的构思,画廊地面上的一角专门铺上了镜子,倒映出廊内镂空建筑的富丽堂皇。当我第一脚踩上去时,还真的吓了一跳,生怕掉下去。
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谭盾曾经指挥演出过的“水乐”的影像,而在它的旁边,一架安装了MIDI电子装置的裸琴,正在用自动的琴声与“水乐”声相互应和着,暗示着“梦想和音乐的永恒”。工业化的视觉效果,与原始的自然之水形成了奇妙的对话。“解体——重建——再生”这个主题在水乐与钢琴的对话中,完成了一个优美的轮回。
上海不愧是一个国际化的时尚大都市,单是从当天到场的嘉宾身上,我们就可以得到印证。当天到场的嘉宾们,无论是“商务型”老外,还是我们中国艺术界的这些名流、名媛们,几乎都打扮得非常得体。男士们都身着正装,女士们则穿着各式各样做工考究或艺术气息浓厚的礼服。我们的编导们开玩笑的说,她们当时闻到了各种名牌香水的味道,那现在我们就去听听,他们对这场视觉音乐的感受吧。
被采访者1:“谭盾的所作所为,有时候让人匪夷所思,什么叫音乐视觉,音乐是只能听的东西,它怎么能看得见,他曾经跟我说过岁月,包括战争,能够摧毁所有的东西,但是唯独摧毁不了的就是音乐。所以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被采访者2:“比较新颖。”
主持人:“你觉得新颖是体现在什么方面”
被采访者2:是视觉给人一种强烈的感觉,然后混合了音乐的元素,会让人觉得很不同,现代人在普通的音乐范围之内,通常寻找另外一种表达方式,这是一种很好的表演方式,能给人以震撼,我觉得很好呀”
被采访者3:“我觉得这很符合谭盾的风格吧,他的音乐,本身来说就是不同于一般传统音乐,就有点另类的感觉”
主持人:“那你觉得另类的音乐,对于我们一般的观众来说,是否喜欢?是否接收?”
被采访者3:“其实我觉得,另类就是说,如果他符合你的口味的话无所谓,其实另类只不过不是大多数人都能接受,或大多数人都能喜欢。他可能迎合了一小部分人,他的感觉,一小部分人就很喜欢他的东西。”
主持人:“那你觉得,符合你的口味吗?”
被采访者3:“我觉得还行吧?你要看情景来说的,比如说《卧虎藏龙》配的音乐我就很喜欢。”
被采访者4:“您喜欢这个视觉音乐展吗?”
主持人:“是的,我觉得非常有趣。你知道么,来之前我并不确定,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活动。但是,当我来了之后,哇,非常不同,它给你一种对这件事情,完全不同的认识,非常不同,或许我也能做这样的曲子。但是你知道,这需要有对新事物创造的能力。我觉得,我已经开始想一些关于这样的视觉音乐作品了。我想尝试,这会非常有趣的。”]
主持人:“你喜欢中国式音乐么?”
被采访者4:“有一些中国式音乐我很喜欢,比如像带鼓这种音色的中国音乐,因为有一些片段非常感人。比如是,谭盾先生为《卧虎藏龙》作的配乐。”
主持人:“您来自哪个国家?”
被采访者4:“我从加拿大来,但是我在上海工作。”
主持人:“欢迎您来上海。”
被采访者5:“音乐家本身是用音符,用声音来发现自然最原始的美,他是在跟我们诉说他这方面的理想,而且我觉得,通过这方面,其实他是,我觉得跟他现在所做的(作品)《地图》也是有点关联的,他通过去发觉最原始的美,其实也在发现我们中国民间也甚至于包括整个世界,像非洲这些地方,一些原始部落里面,不被我们知道的,快要失传的,没有传承的这些原始音乐,这种文化他也是在不断的发觉当中。其实这是对人类艺术的一种,很好的一种发现,一种传播。我听说他也设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去拯救这些快要被淹没的这样一种艺术,一种很原始、很早的音乐,我觉得这也是件好事情。”
在这次的音乐视觉展中,我们在一面墙上还看到了谭盾的一系列首度曝光的非常有纪念意义和收藏价值的音乐手稿版画作品。其中有《卧虎藏龙》音乐手稿,由张艺谋漫画、谭盾配乐谱说明的《英雄》视听剧本,以及谭盾2001年受国际巴赫学院纪念巴赫诞辰250周年之邀而作的《复活之旅》音乐手稿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他最近一直在纽约为歌剧《秦始皇》创作的部分音乐手稿了,又是亲王 有是 张艺谋 离开了粉饰政暴的电影《英雄》这次谭盾将带给我们一个怎样的“亲”呢?带着这个疑问我们非常幸运的采访到了本次展会原本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的谭盾。
主持人:“谭老师你好,我是从西安特意赶来的,能不能先给我们西安的观众问声好。”
谭盾:“我很喜欢西安,而且我的很多灵感都从西安来的”
主持人:“您去过西安吗?”
谭盾:“对,我刚去过西安,前两个月我在西安”
主持人:“我知道您现在要重新创作《秦始皇》,我很想知道,您会融入哪些新的元素?”
谭盾:“第一个主要是,你知道那个时候,从李斯的记载上面,其实秦始皇对视听的感觉,特别讲究。所以,其实我们现在一直在探索视听艺术的一个对味关系,那么也希望从早期秦国音乐的一些整体里面寻找灵感。那么,特别是早期的陶呀、石头呀这种,从记载里面看到的。
主持人“一些古器。”
谭盾:“对。”
主持人:“那我很想知道,您本身是湖南人,因为我祖籍是湖南的。您不是西安人,但是您现在却要创作一个跟我们西安有着那么密切关系的一个歌剧。您觉得这个难度对您来说大吗?”
谭盾:“我觉得没什么,我觉得倒是蛮好玩的。因为,多明戈男高音是美国人,结果呢,张艺谋是秦国人,那我是楚国人。你知道秦国灭了楚(国),但是最后,刘邦又把秦国灭了,最后是秦楚之间的这个情结,这个蛮有意思的,所以在这个合作里边,正好,一个秦国人,一个楚国人,来合作这个《秦始皇》,在两千年以后啊,我觉得倒是蛮有意思的事。”
主持人:“您本身就是一个新闻人,那我很想谈一下,关于今天的这样一个视觉展出,您为什么会选择在上海呢?”
谭盾:“因为我整个钢琴的视觉的挖掘和构想是从上海开始的,大概你们也看到我们的一些介绍,主要是我在一些场所发现了很多被遗弃的这些钢琴。我发现这些钢琴有一些非常发人深省的一些视听感觉。这些钢琴曾经跟千百个人都做过沟通交流,总觉得看到这些被遗弃的钢琴以后,觉得有很多话还没有讲完。今天的这个视听雕塑,就是通过‘解体—重建—再生’钢琴的一个过程来反映一个生命的结构,反映一个生命轮回的一种结局、现象。”
主持人:“谭老师,我觉得现在有很多音乐家都有一种现象就是墙内开花墙外香。你们很多都是走向世界,再重新走向中国,能不能谈一下这个问题。”
谭盾:“我觉得,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墙的问题。我觉得,音乐其实它是一个非常非常宽阔的一个舞台。其实就像我们在中国也可以听到很多西方的音乐。那么我觉得,必须要在西方也听到中国的音乐。所以这个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人为的一个限制的观念。除了这个墙是一个无形的墙,就像鲁迅先生讲的一样。但鲁迅先生是对这个墙的存在一种鞭打、讽刺。我觉得事实上也是这样的。在创作中间,特别是对于中国人来讲,我觉得中国人的创造性不要被无形的墙给束缚。”
虽然采访的时间非常有限,但在最后能够代表陕西,与谭盾本人做面对面的交流,这也算为我们此次的拍摄任务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回顾这场谭盾为我们营造的音乐视觉的现场,他以“解体—重建—再生”为主题,通过作曲、即兴演奏、视频拍摄剪辑等跨越领域的艺术手段,再运用色彩、光线、声音与那些活动的影像的结合,使我感觉到整个展厅,似乎变成了一个可听可看的巨大的乐器。也许有人认为这只是一场做秀,或是一种自我炒作,但其实当我们在听、在看一部艺术作品的时候,不能仅从某个角度来说,它是一文不值或是无懈可击的,因为不单单是音乐,艺术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东西,它本身创造的价值就是尊重自我,它的欣赏价值也是尊重自我。
走出沪申画廊,外面已是华灯初上,外滩的夜景一如我们想象中般的美丽,吹着阵阵清凉舒爽的海风,耳畔传来阵阵黄浦江的水声,竟仿佛也像一首悦耳动听的音乐,我突然觉得其实音乐无时不在、无刻不在,只要你有充满想象力的大脑和一颗善于发现的心,你就会听到一个五彩斑斓的、色彩丰富的音响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