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空明小时候是悬云门的弟子。落魄得差不多的悬云门只有寥寥几个弟子。有时候,弟子们的食物都要靠自己解决。
项空明靠着几分小聪明也只是能勉强吃饱饭。
那时候,他的身后跟了一个小孩子。项空明喊他“多多”。
没有人知道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这个多多怕生得很又喜欢哭,整天跟在项空明的后面,好像一个小尾巴。
项空明有时候被他烦得狠了,就挥舞着拳头说:“再哭就不要你了。”这方法很有效,通常一说完多多就会止住哭声。他年纪只三四岁,是真的怕项空明不要他。
把多多弄丢的那天发生的种种,项空明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是一个起了些许薄雾的阴天。悬云门又断炊了,项空明出去找食物。多多闹着非要一起去,怎么劝都不肯听。
项空明没有办法,只能带上这个小尾巴。
后来项空明才知道,悬云门里面有些人会抢多多的食物。因为项空明找到的食物最多,他又只愿意给多多。但那时的项空明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烦。
项空明让多多穿上自己的旧衣服,尽量不让他冷。
雾慢慢地起来了,多多嚷着“小师叔,我害怕”然后用力拽紧了项空明。项空明正在森林里努力找能吃的东西,冷不防被拽了一下。
他转过头,怒气冲冲地说出了那句说了很多次的话:“再捣乱,我就不要你了。”是每一个人气头上可能都会说的话。
多多那张面黄肌瘦的小脸一下灰了。
许久都没有声响。
估量着收获差不多可以维持一段时间了,项空明猛然发觉多多许久没有出声。
他丢下一天的收获在黄昏已近的森林里喊了起来。耳边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回声。
项空明在森林里走来走去。他想,抓走多多的怪物一定也会对他感兴趣。如果他也被抓走的话,就能和多多待在一起了。
可他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谁把他带走。
心情一点点从希冀到失望,再到终于无可挽回的绝望。
大雾慢慢散尽了,他最重要的人好像也消失在雾中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失魂落魄地回到悬云门的,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被大宗门作为好苗子挑走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他的师兄弟们都不知道他曾经有过这一段过往。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一出生就站在顶端的。
项空明其实也快要记不起,但他仍旧记得他有过一个黏着他的小师侄,很爱哭。
时间一眨眼过去了很久,项空明已经成了百家仙门年轻一辈当之无愧的第一,那些阴暗又苦涩的过去好像梦一样。
只是半梦半醒之间,他会想起一些零碎的回忆。他不怀念从前的日子,只是怀念永远留在了那段记忆的某个人。
他他一直都在寻找多多,但是连姓名都不知道,找起来何其困难。周围的师兄弟们也都劝他,什么多多?可能是你幻想出来的呢?也有人说,那么小的孩子,可能根本都没活下去。湮灭了也是无声无息。
项空明没有理会这些好意。他想,万一呢?万一找到了呢?
这天,项空明收到某个不算熟的师弟发来的求救信号。他完全可以把这件事推给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应下这件事。
后来,他无数次庆幸这个决定。
事情并不棘手,项空明很轻松地解决了。那个叫何必书的师弟说:“师兄,好像有烟雨楼的人在附近。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项空明点点头。
烟雨楼和他在的道门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顺道去看看也好。
原以为什么收获都不会有,可偷听的下一秒,项空明就仿佛感觉到了窒息。
他听到那个烟雨楼女弟子问道:“多多,那个妖物好像不见了。”
戴面具的少年声音清冷却带着无奈:“师姐,您就不要喊我的小名了吧?”
语毕,少年似乎很敏锐地发现有人在偷听,信手扔出去一枚飞镖。何必书不明白自己那个素来被人称誉的师兄怎么会突然变成了不会动的木头人。
既然已经暴露,何必书索性抽出剑打算和眼前这两个人拼了。项空明却先他一步走了过去。
何必书心道:“不愧是大师兄,就是NB,居然打算一打二。”
项空明的眼中似乎带着泪,声音也是颤抖:“多多?”
这一声似乎跨越过数十年光阴,像是他从前喊过的无数声,又像是回不到的从前。
烟雨楼姑娘懵了:“你怎么会知道?”又发觉了这一句问得很没必要。
已经忘记了一切的多多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白衣如雪的青年,对自己心头突然出现的悲伤感到陌生。但他没再出手而是同师姐一起离开了。
在逐渐远离的路上,多多忍不住说:“师姐,那个人,好奇怪啊。”
师姐道:“刚才那两个人一直在偷听,不奇怪。”
多多摇摇头:“不是。是他叫名字的时候,我感觉和其它人都不一样。”至于是哪种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
何必书觉得自己今天这一天真是惊吓他妈给惊吓开门,惊吓到家了。
大师兄从那天起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谁也不理。只有一次,项空明从房间出来。何必书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项空明率先喃喃自语道:“我把他给弄丢了。”
比鬼都可怕,全然没有了半点之前高岭之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