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敏三十岁了,是个老实巴交的穷人,但他的父亲弓瑞却是镇上最富有的大地主。弓敏在父亲的马厩里干活,每天刷刷马毛,扫扫马粪,遛遛马驹。本应呆在父亲身旁享受着荣华富贵的他,如今却过着低人一等的卑贱生活,这与他哥哥弓勤脱不了干系。弓勤自长大后时常勾搭一些狐朋狗友,走街窜巷,饮酒作乐,败了不少家产,父亲一怒之下把他哥哥扫地出门了,一分钱都没让他哥哥带走。被赶出家门没两个月,他哥哥便发烧病死了。父亲担心弓敏走上弓勤那条路,不得已把他放在下人堆里,粗活脏活一样都没让他落下。弓敏比其他任何下人都温和谦卑,逆来顺受,但也比任何人受到的辱骂更多。时间一长,大家都忘了弓敏是主人的儿子。
一天,弓敏正躺在山坡上的樟树下乘凉,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在山脚下响起。弓敏连忙爬起来,牵着马到别处躲去。山下的人却大声喊他:“弓敏,快下来,你父亲死了!”弓敏吃了一惊,急忙拽着马回家了。
哭完父亲之后,弓敏开始打理家事。他首先打开父亲的库房。看见房间里堆着的金银财宝,弓敏震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账房先生对他说:“主人,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了!”这些珠宝发出的耀眼光芒刺得弓敏眼睛都睁不开。弓敏数了数装金条的箱子,一共有五只,装珍珠的盒子一共有三只,还有其它的珠宝债券数也数不过来。账房先生把账簿举到弓敏眼皮底下,说:“主人,别忙活了,都在上面呢!”弓敏瞪大了眼睛去看账薄,只见到一排排的万字和一堆堆数字。墨水反射的光照在他眼睛上,他的眼睛有好一阵子看东西都带着绿色的光点。
第二天,弓敏正准备出门,管马厩的人拦住了他,问道:“您这是要去哪?”弓敏答道:“去割草啊!”那人笑道:“您现在是主人,不用干活。这些事留给我们下人就行了。”弓敏听从了他的指导,回到富丽堂皇的主人房里。他躺在柔软的虎皮椅上,思考着有钱人应该怎样生活才不会被人嘲笑。
三个月以后,弓敏把家里弄得焕然一新,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生气。他把旧家具全部烧掉,换上了最新颖,最华丽的家具。又盖了好多新房子,搭建了戏园子,酒庄,马场,赌场……凡是镇上有的东西,他家里一样也不会缺。现在,镇上的人见到他,都会弯着腰喊一声“弓大老爷”。
不到一年的时间,弓敏再次点检库房时,发现原本堆得满满的库房已经空了大半。这下子他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心。于是,他把自己的妻子和小孩安排在一间茅屋里吃住,每天天没亮就把他们叫起来干活。他也不再随便赏赐财物给从前的旧游或是答应他们的请求,借钱出去也开始收取高利息。然而,库房里的财富还是每天都在减少。他感到,似乎有人在偷他的财宝一样。
严冬凛冽时,大雪下了整整三天三夜,山河万里像披了一件素纱那样洁白无瑕。弓敏一大清早带着一队人马上山打猎。马不停蹄地追踪了几个时辰,还是被那些猎物逃走了。正要打道回府,忽然看到远处白茫茫的雪地里闪着一道奇异的光芒。弓敏赶着马跑过去,只见一支金色的烛台埋在厚厚的积雪里,只有底座暴露在外面。弓敏把烛台捡起来,对众人说道:“一定是我什么时候落在这里了。”
弓敏回到家后,把烛台拿出来仔细端详,发现不仅蜡烛,整个烛台都是纯金打造的,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把烛台摆在案上。夜幕刚刚降临,弓敏便迫不及待地让人把金蜡烛点燃。他守在一旁,两眼紧盯着烛台,生怕错过了亲眼目睹金蜡烛初次发光的机会。丫环小心翼翼地拨弄了半天,愣是没把蜡烛点起来。弓敏夺过火折子,把火焰放在灯芯上。说也奇怪,火焰每次靠近灯芯的时候就会熄灭,不知什么缘故。几番失败以后,弓敏说:“算了算了,再去拿一个过来!”他把金蜡烛藏了起来。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弓敏在睡梦中忽然听到一阵窃窃私语。他惊醒过来,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月光自窗口照进来,窗外并没有人,只有树影摇曳着。弓敏疑神疑鬼地听了很久,确定自己没有听错,真的有人在说话。他穿上貂皮大衣,循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一直走到了金蜡烛旁边。他难以置信地弯下腰,把耳朵放在金蜡烛上。这下错不了,他真的听到蜡烛里传来了含糊不清的说话声,有时又有嘻笑声,不过他一句话都没听清。直到金蜡烛里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带你去找金子!”弓敏立刻失了神,大叫起来,把床上的女人吓醒了。女人冲他抱怨一句,又接着睡去了。弓敏在心里寻思着,要怎么才能找到金蜡烛所说的金子?
窗外终于出现了一丝曙光。弓敏等不及吃早饭,便叫上几个人狂奔到昨天捡到金蜡烛的地点。他把金蜡烛放在它原本的位置,然后伏在石头后面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将近正午的光景,才慢腾腾地走来一个人。此人弯腰驼背,形似骷髅,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走一步,停一步,摔一步。弓敏等得肚子咕咕叫,差点就站出来破口大骂了。那人走近时,弓敏失望极了,原来那人双眼竟是瞎的。弓敏叹了口气,怨自己命中注定享不了大富大贵。瞎子摸索到了金蜡烛旁边,忽然不走了。弓敏紧张地瞧着瞎子,只见瞎子蹲到雪地上,一手就抓到了金蜡烛。弓敏疑惑地自问道:“他是怎么知道金蜡烛放在那里?”
瞎子把金蜡烛揣在怀里后,朝山下挪去。弓敏带着自己的人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瞎子到了山脚下,穿过寂静的村庄,往集市上走去。走到一座人烟稠密的石拱桥上,瞎子坐下来,伸出自己的破碗向路人乞讨着。弓敏不耐烦地在桥下盯了半天,瞎子一直没有走动。弓敏只好先去附近的酒楼坐着取暖,留下两个人看守着瞎子。
直到街上人烟散尽,夜色深沉时,弓敏才等来瞎子离开石拱桥的消息。他一溜烟跟了过去。这一次,瞎子手里握着金蜡烛,仿佛得了天助一样健步如飞,一眨眼就跑到了一条偏僻的河流旁。四周漆黑荒凉,只有河流上飘浮着大片绿色的萤火。弓敏气喘吁吁地跟到河流边,只见瞎子正往河心走去。弓敏好奇地盯着瞎子,但瞎子了好像不知道下面的水深不可测一样,仍旧往前走。眼见着瞎子就要消失在水里,弓敏一咬牙,跟着踏进了水里。河水忽然消失了,脚下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台阶,底下不知通到何处。弓敏立即走下去,但他的人却被挡在了河边。
辛辛苦苦走完台阶,来到一座石室前,瞎子径直走进去了。弓敏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外,只见瞎子把金蜡烛放在一道珍珠帘旁边的金架子上。忽然,瞎子的身躯变得挺拔起来,身上的衣服也变得华丽无双,像是王孙贵族的衣服。瞎子正要走进珍珠帘后面,弓敏及时跳出来,一把抓住瞎子的手。瞎子惊慌失措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弓敏说:“我还想问问你是什么人?”瞎子说:“我是皇帝,你放开我!”弓敏惊讶地问道:“你刚刚明明是个又瞎又驼的老乞丐,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瞎子道:“我那是乔装打扮的。”弓敏说:“不对!你本来就是个老瞎子!是不是这盏灯把你变成皇帝?”瞎子听了这句话,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说:“你别声张,我给你钱,你要多少我都给你!”弓敏想了想,金山银山都会有耗尽的那天,但是有整个天下的话就一辈子不用愁了。他摇摇头,恶声恶气问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变的,我就放了你,不然我让你皇帝当不成,乞丐也当不成!”瞎子支吾了半天,方才说道:“只要手拿着金蜡烛放在架子上就可以了。”
弓敏飞快地伸手去抓金蜡烛。果不其然,他自己变成了身穿皇袍的人,而瞎子则成了另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弓敏向珍珠帘后冲过去,突然被一片白光包围。随即一片山呼声响起:“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弓敏喜滋滋地正准备叫他们起身,可他的手仿佛被什么压住,抬也抬不起来,喉咙像是卡住了也发不出声音。身后却传来一个威武清亮的女声:“众卿家平身。”原来弓敏虽然坐在龙椅上,却由人时时搀扶着,他自己动弹不得。弓敏在心里疯狂地喊叫着,而底下的群臣依然面色平静,不急不躁地与他身后的女人一来一回地对话。
入睡之后,弓敏终于回到了石室里。他把金蜡烛拿下来,身上的龙袍立刻消失了。但他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只有金蜡烛上的一束光指引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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