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苏尘惜

隐形人

江林在公司里是隐形人，没有固定的办公地点，只有电话能联系到，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谁都跟他不熟，所有人都觉得他神秘。

然而这种情况却在艾可入职不久后发生了变化，他作为网管，经常被艾可召唤去弄电脑，有时是网络连接不好，有时是公司系统无法登陆，总是有七七八八的问题。

“我给你演示一遍，你把步骤都记下来，要是下次再出现问题，你就能自己解决了。”第N次因为同一个问题被叫唤时，江林终于不耐烦。

“噢，好。”艾可爽快点头答应。可是没过几天，江林办公室电话又想起，第N+1次的召唤，江林黑着张脸出现在她的办公室。这次江林没有立即进行操作，而是让艾可拿出上次她记的步骤，盯着她一步步处理问题。

“我真的不懂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艾可撒娇着说。

江林完全不吃这一套，板着脸继续督促，让她自己操作，嘴里念念有词：“人要学会自给自足，在公司你可以找网管，在家你可以找亲人，要是一个人出差，人生地不熟的找谁帮你？所以还是要自己学会。”

艾可耷拉下脑袋，心里暗暗反驳：不就是折腾电脑吗？有什么难的？可事实是她的的确确就是电脑白痴，有些东西教了无数遍也学不会，最后败下阵来的只能是江林，后来他只要一听到艾可的电话，会条件反射地问：“我的姑奶奶，你不会又把电脑折腾坏了吧？”

经过艾可的多次召唤，同事们总算对江林有了点轮廓：小伙子挺帅的，经得起折腾，但就是面无表情，非常冷漠。他每次走进办公室的表情，就像是别人欠他钱似的，也不打招呼，做完事拍拍屁股就走人。

同事们见江林和艾可走得近，撺掇她做接近江林，看看能不能把这座神秘冰山的面纱揭下来。

“嘁，我才不要自讨没趣。”艾可撇嘴表示抗议。

最近她把精心准备的笑话讲给江林，结果换来的还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真心没趣。

衰神附身

公司组织烧烤郊游活动，江林理所当然没有报名，而在满满当当的报名列表上，赫然少了艾可的名字。

她只是公司新入的职工，不参加活动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在报名截止的那天下午，她居然收到了江林的QQ信息。

“郊游你不参加吗？”他问。

“你还不是一样。”艾可回。

“不一样，我本来就不合群，但你作为新员工，这种能融洽集体的行为最好参加一下。”

多管闲事，艾可迅速打下这四个字，可她想了想，又删除了，在对话框里打上：“要是你去，我也去。”她笃定认为江林肯不会去，没想到从不参加集体活动的人居然爽快答应了。

艾可最近实在不想参加集体活动，情感到了岔路口，就算平时再活泼，这种时候也提不起劲。她和男友郭明原本是大学时期的恋人，毕业后各自回到家乡工作，所幸离得不远，只需要三个小时的车程就能相聚，平常每个周末都能见一次面，可最近这段时间，郭明频繁找借口推脱不见面，甚至说异地恋累，她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太好。

艾可还在纠结去不去，江林又发来一条信息，江林说两个人的名字都报了。

她在对话框里打入了无数个惊叹号，终究在删除键下一个个消除，伴随着长长的叹息声，回了一个OK的手势。

江林第一次参加集体活动，几乎成为了宠儿，被迫来参加的艾可，默默地坐在烤炉旁为人服务。

一通突兀的电话，却让艾可成为了活动最耀眼的主角，她对着手机破口大骂混蛋，随即猛地掷出手机，一系列动作在五秒钟之内完成，全场闹哄哄的气氛顿时静止，大家面面相觑地看着她，随后有人弱弱地问：“怎么了？”

“对不起，刚才有些失控，我先撤了，你们慢慢玩。”艾可连声致歉后，拎包走人。

来的时候坐大巴，一个人回去只能徒步，她恨透江林了，要是在家里接到分手电话，也不至于在同事面前失控，真是衰透了。

更衰的是，艾可刚走出一段路，江林就追了上来，手里拿着她摔坏的手机。

瞬息万变

江林说，别憋着，哭出来好。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惹得艾可眼泪刷刷刷往下掉，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车来车往的大路上，一辆辆卡车呼啸而过，掩盖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艾可哭得更厉害了，最后她干脆蹲在路边，抱头痛哭。

艾可不甘心，她要找郭明当面问个清楚，分手可以，但需要理由。

江林却笑她：“分手向来没有理由，就是不爱了，死皮赖脸地问，不过是想要找到可以复合的蛛丝马迹。”

艾可眼睛好似要喷出火，这么犀利的言论一语戳中心脏，生疼生疼。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挡艾可的决心。

赶到车站时已经下午三点，最后的班车已经开走，她游魂似的在售票处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最后她只得向江林求助：“能征用下你的车吗？来回两百。”“包括司机费用？”艾可没心情开玩笑，沮丧地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去找黑车。”

江林拗不过她，只得驱车送她去找郭明。是在高速路上，艾可突然问他：“别人都说你跟冰山似的难相处，我怎么觉得你挺好的，还帮我这么多。”

“要看对象，一般人我才不管。”江林说。

艾可呵呵笑着，觉得江林这人其实还不错，这话听起来挺温暖。

到了郭明家，艾可的心情重新回到了冰点。郭明开门看见她时眼睛惊恐睁大，而他父母则一脸欢喜打算招呼她进屋，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不过艾可总算明白了郭明不愿让她进屋的真相，因为厨房里还站着个可人儿正在掌勺。

郭明慌张地将她推出屋子，斥责她怎么不通知一声就来，言语之间尽是指责。艾可亦反驳，你打电话说分手的时候给过通知了吗？一个月前还恩爱相依，如今变成针尖对麦芒，果然是瞬息万变的世界。

对峙到最后，两败俱伤，艾可回车上时已经欲哭无泪了，她扯过江林的肩膀：“租一下你的肩膀，加五十块。”

江林在她背上轻轻拍打：“都过去了。”

路过蜻蜓

刚失恋那段日子，江林担心艾可精神状态差，一个人回家会出事，天天开车送她。

分手第37天，江林送艾可回来时，在公寓楼下撞见了郭明。江林看得真切，艾可看见郭明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她走向前男友的脚步显得分外轻快，完全忽视了江林。那天她没有立即答应郭明会复合，她需要时间考虑。

爱情里的女人总是口是心非，说过再也不见、绝不原谅，到头来全是空话。

是在郭明离开以后，江林着急地问她：“为什么要考虑，上次把你当抹布一样，说甩就甩，你还想悲剧重演吗，何苦呢？”

“这是我的事情，当抹布也是我自己愿意，你管得太多了吧？”

“我只希望你过得好。”江林苦笑着说，“对，我是多管闲事，以后再不会了。”

江林当然不会突兀把喜欢说出口，他们才真正相处几天，抵不过她和郭明的七年。

艾可更不会相信，在她一次次执着地找他修电脑套近乎的日子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曾经尝试走到人群来，只为了多一些时间来让自己明白感情为何物。其实从他出生开始，他的右边脸便是僵硬的，所以一旦有情绪，他脸上的表情会很夸张经常被人嘲笑。

所以他一直练习着如何冷漠，戴上冷漠的面具后就不用与人有任何交流。长此以往，才形成他独来独往的性格。

她的执着打动了他，可偏偏，在爱情里，她执着的对象不是他。艾可刚刚带着他走出闭塞的心门，她就一甩手把这份感情丢了。

那天两个人闹得不欢而散，在公司里他俩也形同陌路，似乎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只是梦境，没留下半点痕迹，就连同事们的八卦里也少了他俩的身影。江林又变回了透明人，神出鬼没，谁也没想到忽然有一天他会消失。同事找江林弄网络，手机怎么都打不通，后来才知公司网管换了新人，江林已经辞职。

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消息也不留？艾可这时才发现，她对江林也动了心，不然怎么会有心痛的感觉？一如当日毫无预兆接到郭明分手电话时的感受。

她猛然回忆起争执时，江林的苦笑和欲言又止，这些细节她早该察觉，却因为过于执着另一份情感而忽略，如今就算她想补救，也来不及了。

江林的爱，并不浓烈，如蜻蜓点水一般，在她的心里泛起一波浅浅的涟漪，但蜻蜓终究要飞走，留下能被怀念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