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小花最终还是免于流浪街头,在拆迁最后期限的前一天租到了房子。新房子在南河公园附近的西城佳苑一幢三单元八楼,这幢略有些老旧的楼房本来只有七层,七楼两户都是一户人家,索性就七楼上个锁,六楼往上就是他家的私人领地。楼底天台自然被利用了起来,一半种着菜和花花草草,另一半自己搭了三间小房子,用来出租,范小花租的是中间一间。
左边一间住的是个带孩子的女人,听说老公在外面打工,已经几年没回来了;右边一间住的是一对情侣,二十出头,经常半夜才回来。
上楼梯转角处是公共卫生间和洗漱池,宽阔的房檐下是一排做饭用的灶台,房子对面拉着几条钢丝用来晾衣服。范小花挺满意,虽然公共卫生间不方便,外面晾衣服也不方便,尤其是内衣内裤,但是便宜,而且可以月付。
搬家的时候,范小花不得已动用了黑裤大叔这个重劳力,毕竟几编织袋的东西不是她那个小身板能受得了。
东西,就是这样,用的时候啥都差,一旦收拾或者搬家,就哪哪儿都是。
不过,范小花私自租房子,而且是那样的条件,惹火了黑裤大叔。
黑裤大叔一进门,看见摞在地上的几个编织袋,瞬间黑下脸来,声音高了八度,训斥着:“你......这么大事你不给我说,还自己租房子!那么大几间屋,还少你三尺宽的地儿?”
范小花见黑裤大叔发飙,惴惴不安,不过却没有动摇当初的决定,去上去挂在黑裤大叔脖子上,撒个娇,好容易才将黑裤大叔哄好。
等两人吭哧吭哧地把东西搬上顶楼,黑裤大叔一手一个编织袋抄起来,用圆滚滚的肚子顶着范小花往下撵,气哄哄地念叨:“走,走,住我那里去!你不嫌委屈自己,我还心疼你呢。”
黑裤大叔声音很大,隔壁的大姐穿着围腰,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拿着锅铲,吆喝道:“闹啥子闹嘛!两口子有啥事关到门去说,我儿要做作业!”
范小花见状只得撂下手里的包裹,连连道歉,拉着黑裤大叔进屋。
“大叔,钱都给了,又不能退。再说这挺好的,你看外面又是花,又是菜,就像住大别墅样,还带花园嗫。”
范小花又是撒娇,又是讲道理,一番连削带打终于把自己租房住的事情锤实。
“真想按着你打一顿,点都不听话。”黑裤大叔看着肉嘟嘟的脸上绽着谄笑,真拿她没有办法,“先住两天,不习惯就搬我那去。”
搬家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范小花下班以后隔天去低价清自己手里的地摊货,另一天去学习花艺。
范小花从来不知道花儿还有那么多名堂,不同的花代表不同的意义,比如:红玫瑰表达的是爱,百合是圣洁友谊,康乃馨是送母亲的,菊花是送死人的......比如:不同的花束要用不同的包装纸,花、叶、配草的搭配,各种盆栽花的养护等等。
一堆堆的信息像钢铁洪流一般撞进范小花的脑袋,让她不禁头大,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妈哟,当年上学都没得这么打脑壳哦!
说归说,该学的一点也没落下,师傅讲她就记,师傅示范她就跟着做,不懂的绝不过夜,当天搞定。
“花儿,花艺一道,水深的很,说不定一辈子都学不完。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基本的东西教给你了,后面就靠自己去琢磨,去悟了。”谢师宴上姓张的老师傅靠着椅子,微醺地点着头嘱咐着。
说起这张师傅可不是个一般人,原本是省城最大的连锁花店“春天花园”的花艺培训师。早就过了退休年纪,春天花园的田总却死死抓着不放人,直到前年身体实在顶不住了,这才回西城养老来了。
也不知黑裤大叔如何跟这种大咖攀上关系的,替范小花找到这样的门路。说来,能成为张师傅的徒弟,还沾了名字的光,“花儿”这不是天生有缘嘛!
“以后还要向师傅多学习,有不懂的还得请教师傅你老人家哦。”范小花端着酒杯,乖巧地鞠躬敬酒。
“小女娃子,有悟性,我喜欢。不懂的就喊陈老二带你来。”
范小花此时已经醉意上涌,一番道谢几杯酒下肚,整个人就趴在了桌子上,剩一个老头和一个半大老头推杯换盏。
黑裤大叔那边已经找好了铺子,付了半年的租金,装修也进入了尾声,该如何起名字却犯了难。“浪漫花屋”、“范氏花店”、“范小花的店”、“花满园”......两人关着门商量了几天,取了无数个,却没有一个完全满意的。
“老张头,花店取啥名字好啊?”黑裤大叔趁着张师傅醉酒,把这个难题踢了过去。
“你们都取过啥名啊?”
黑裤大叔把两人稍微满意的报了一遍,张师傅一一点评:浪漫花屋--轻浮;范氏花店--俗,简直俗不可耐;范小花的店--这店是卖啥的?花满园--这个将就,不过还是差点内涵。
张师傅抿一口酒,闭眼冥想,一时间也难以想出好名,不由摇头大呼:“哎,老了,老了,脑袋瓜子不灵活了。”
蓦然间看见趴在桌子上的范小花,心中一动,激动地一拍大腿,大笑道:“哎,还想啥子想,这不现成的嘛!”
“啥?”黑裤大叔被搞得莫名奇妙,疑惑地询问。
张师傅也不开腔,一努嘴,伸手指向范小花。
人往往就是这样,缺乏的就是猛然间的灵光一现。好比武侠小说里,男主学得绝世残本武功,或是高人调拨,甚至是看风吹、叶落,一刹那间的灵感能就让他顿悟,将这门武功推演完成,然后逆袭。
黑裤大叔以手拍额,大有嫌弃自己愚笨之势,“咦!我咋没想到!老张头,名字取得好,既能体现主营业务,又跟店主密不可分,好名字。不过,好像有点俗哎。”
张师傅一听最后一句,顿时火气,“俗?你懂个锤子,晓不晓得啥是‘大俗就是大雅’?一天净开黄腔!”
说着,张师傅起身离座,也不理会黑裤大叔和范小花径直往外走。
虽然两人是铁打的关系,但是张师傅毕竟年事已高,黑裤大叔只得抱着范小花结账,打车送他回家。
老头子气性大,到家连话都没说,黑着脸进门,把两人晾在外面。
黑裤大叔也不在意,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大女孩,就像老母鸡护崽一样。一路上,黑裤大叔心中窃喜,“嘿嘿,别说,老头儿取得名字真不错!只是得想想该怎么说服怀里这个犟女娃子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