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影事》目录
《前尘影事》故事梗概
上一章:第一部 7 挨打
因为中午下了小雨,空气里有些湿润,被微风一吹,倒有几分凉意。晚自习的预备铃一响,夏如是往教室里赶,却见徐荔友和刘志野、薛平哲三个人从那边操场处赶来。夏如是站了脚,问徐荔友道:“你们刚从班主任那里过来?”徐荔友点点头,神色疲惫,说道:“到教室再说。”便进了教室。
数学老师却在讲台上坐着,显然,第一节晚自习被数学课占用了。夏如是只好拿出要讲的习题来。想起徐荔友在班主任那里待了一个下午,心下惴惴不安。又不知他们吃饭了没有。一时有许多事情要问,便偷偷写了一个纸条,想来想去只写了四个字:吃饭没有?往后面传了几个人,便到了徐荔友手里。待传回时,见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没吃呢,放心。夏如是便有更多的话想说,转过头却见涂珊珊已经坐在了他旁边,两个人埋头聊起来。夏如是一下子低落起来,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保重。把纸条捏在手里,听老师讲题。
一直到第二节课,涂珊珊都在徐荔友旁边。两人有说有笑,白天的阴霾都抛到脑后了。仿佛两人已经对开除的事情看淡了。也许此刻他们正在商量辍学以后的生活吧。也许他们会开一个小饭店,卖些啤酒凉菜。也许就会在美食街上开店。两人朝朝暮暮,欢乐一生,胜似人间无数。夏如是眼睛里又湿了。一边想,如果是自己和徐荔友被双双开除了,也许两人就不会这么幸福地说笑。也许自己会先哭一场,徐荔友会先安慰自己大半天。然后才谈到以后的生活。自己是个窝囊废,遇见事情只会哭。涂珊珊远比自己强多了。想到这里,又握紧了纸条,垂下泪来。放学了,涂珊珊和徐荔友率先出了教室。夏如是站在座位上,愣了好一会儿。只见刘志野走到她旁边,说道:“如是,我们找到赵卓了。一起去看看他吧。”
夏如是看看刘志野,仿佛没有听懂。只见刘志野说:“我们几个找了他一个下午,你猜在哪儿找到了?”
夏如是反问道:“你们不是去了班主任办公室吗?你们不是被开除了吗?”
刘志野白了她一眼,说道:“谁被开除了?你听谁说的?”
夏如是才知道弄错了,忙问怎么回事。
原来,吃过午饭,这几个人被石国光叫到了办公室。那涂珊珊却没有一起过去,至于第一节课去了哪儿,刘志野也不知道。石老师询问他们的学习状况,又问昨晚夜不归宿的事情。他们见瞒不住,便把赵卓失踪的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只是打死校园的狗,隐瞒了下来。也没有把夏如是说出去。没想到石国光也为赵卓消失担忧了几天,又告诉他们,最近外面太乱,晚上又总是查宿舍,嘱咐他们以后万万不可私自出去,被发现是会开除的。
接下来,石老师给他们几个一人一支烟,抽完便说:“咱们一起去找找。”他们又从宿舍里开始找起,把学校摸了个遍。又带他们出了学校。站在马路牙子上,石老师说:“咱们得去一个地方。”几人问去哪里。石老师说:“碑林村。”
他们搭车去了崎岭乡碑林村。他们找来当地农民,薛平哲却认得是上次那个老农,问出姓刘,刘老汉。又叫了几个村民一起,拿了绳索甘草,和其他物事,一起往山上寻人。不多时,果然便见到了倒在地上的赵卓。只见他腿上仍缠满了鬼灯笼。石老师俯下身子,扯了一段下来,说道:“我小时候下地干活,也见过很多这种东西。”却叫不醒赵卓。把他抬下山,找了一个神婆,围着念了一些咒语,喷了一脸水,才见醒转来。这赵卓几天没吃没喝,越发精瘦起来。当下几人谢了这些村民,搭车回学校了。
刘志野说:“我们一回来,预备铃就响了,石老师让赵卓去了他办公室。”
夏如是问:“你还没吃饭吧?先去吃饭好了。”
刘志野说:“第一节下课时,我就去吃了点东西。咱们找赵卓去。我担心晚上他又溜了。”
两人边聊边去班主任办公室。哪知门却锁着。只好出来,见薛平哲双手抱胸而过,忙上前拦住。薛平哲道:“石老师把赵卓送到校医务室了。校医看了看,说他上网过度,脑部缺氧,极容易产生幻觉。正挂着吊瓶呢。”
夏如是说:“怎么会上网过度呢?石老师怎么说?”
薛平哲说:“石老师早走了,说出去叫一个朋友看看。”
当下三人到了医务室,只见赵卓躺在床上,脸颊凹陷,额头发青。听见三人脚步声,便睁开眼睛,说道:“哟,大美女来看我了。”
夏如是笑了一下说:“看来啊,你一点事儿都没有,大家白担心一场。”
赵卓身子虽然虚弱,却仍笑道:“我就是饿得厉害,刚刚喝了一些粥,吃了许多东西。其他地方,毫发无损。”
夏如是正色道:“你怎么会又去一次碑林?”
赵卓尴尬道:“我也不记得了。”一边又说道:“太丢人了,以后不提也罢。”
这时候,杨见秋和李怀走了进来。杨见秋掀起被子,从脚踝抚摸向上,边嚷道:“赵卓,你真是神人啊。没想到你两次去那里都没事儿。以后你就叫赵大胆了。”料想赵卓必定自夸一番,吹嘘一番,哪知他却赧然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出丑而已。”
却见有人推门,原来石国光带着他那朋友来了。那人个子不高,脸色红如太阳,刘志野、薛平哲和夏如是见了,却吃了一惊。这人正是狗肉店老板,他怎么是石国光的朋友尚不及想,三人最怕他把那晚卖狗一事提及。如果学校追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人一进来,却对别人不管不顾,径直往床边俯下身子。看了看赵卓的眼睛,又抓起他两个手掌,握住两根中指指肚,过了一会儿便松开,对石国光说:“咱们借一步说话。”转身却看见夏如是,夏如是冷汗直流,生怕他认出来。那人却先问道:“你是石老师的学生?”夏如是无奈,只有点点头。
那人和石国光到外边说了几句话,复又转来,对夏如是道:“你叫夏如是?你爸爸叫夏禅海对吧?”
夏如是只觉脊背发凉,瑟瑟发抖,说道:“你怎么会,会认识他?”
那人说:“很多年没有见过了,我叫庄非庸,你见了他代我问声好。”夏如是点点头,那庄非庸却推门走了。
石国光把赵卓胳膊上的针头拔掉,输液绳收起来扔在垃圾篓里,说道:“没事儿了,你们扶他回宿舍去吧。”说完便当先走了。
教师住楼距离医务室很近。几人从楼下经过,听见有人在吹口风琴,琴声断断续续,像是在练一首新曲子。只见三楼阳台上站着一个瘦高个儿,正是才华横溢的屈怎才屈老师。
几个男生回了宿舍,当晚牢牢看好赵卓,害怕又莫名消失。好在第二天并无事端,往后几日也都正常,薛平哲等才放了心。
却说那晚回到宿舍,夏如是被方糖一把抓住,兴奋地嚷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夏如是说:“又见鬼了?”
方糖说:“不是鬼,我骗你呢,是鬼的话我早吓死了,你不知道,那里每晚都有小情侣相会。”把嘴巴凑到夏如是耳边,轻轻说道:“我刚刚见到徐荔友和涂珊珊在那里说情话呢。肉麻死了。”
夏如是把头一扬,远了她一点,说道:“你吹得我耳朵痒。”
方糖说道:“你知道吗?他们俩手牵着手,还吧唧吧唧亲嘴呢。”
夏如是说:“你倒看上瘾了。”
方糖脸红红的,抓起夏如是双手,笑道:“我岂止看上瘾了,我还要给你演示演示呢。”
夏如是忙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是同性恋。”
方糖笑道:“今晚你是本大爷的了,你得陪我睡。”
夏如是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依你。”她想,以后什么事情都与自己无关了。
那晚方糖见到的正是徐荔友二人。徐荔友因为没有吃饭,一放了学,便和涂珊珊牵着手往餐厅走去。餐厅只有一个窗口亮着灯,却没有东西吃。他们便去取了碗筷,到小卖部买了两包泡面。又往开水房去冲面。就着水龙头加了水,盖上闷着。两人又拿出饼干,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
这时进来一个瘦高个儿,提着暖瓶,正是语文老师屈怎才。徐荔友赶忙站起来打招呼,涂珊珊却握住他的手不松,朝着屈怎才笑了笑。屈怎才对他们点了点头,接了水,出水房时,对徐荔友微笑了一下。徐荔友伸手去摸脑袋。等他走远,便对涂珊珊道:“咱们俩谈恋爱,你不怕被老师知道?”刚说完,只听“嘭”的一声,原来屈怎才暖瓶的内胆炸开了,开水撒了一地。
只听涂珊珊笑道:“我才不怕呢!”突然扑过去搂住了徐荔友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徐荔友赶紧把他拨开,笑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倒敢?”又瞅瞅屈怎才,只见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一瘸一拐走远了,想来开水洒出时烧到了脚。
随即,徐荔友带她上了餐厅二楼,因没有灯,黑洞洞的,二人缠缠绵绵,说些甜蜜的话,也不害怕。没想到被方糖听到了。宿舍门就要关闭时,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了。
当时正值惊蛰,万物复苏,老黄历少有人用,石国光翻着日历,再有两天又到周末,一边筹划补课的安排,一边锁着眉头想些心事。忽然闻听一阵口风琴声,如泣如诉,知道是屈怎才在抒发情怀,也不多想,倒了一杯酽茶,慢慢品着。哪知琴声忽转,变得过分悲伤起来,似乎深夜里群猫哭号,好不渗人。又像是蜡烛一样,一明一灭,戚戚然在夜里流转。
石国光放下茶杯,去敲了屈怎才的门。屈怎才把石国光让进屋子,坐在一把旧椅子上。石国光见他正用电水壶烧水,却先拿了两个杯子,往里面加了茶叶。屈怎才说:“你知道我不抽烟,所以只能敬茶了。”
石国光笑道:“我最佩服不抽烟的人。屈老师,我每天听见你练琴,甚为畅快,哪知刚才却见琴声里有许多哭咽的声音,甚至可说是令人毛骨悚然。因此过来请教。”
屈怎才已斟了茶,端到茶几上,笑道:“没想到琴声搅扰了大家休息。”
石国光又问:“你怎么能够突然情绪落差那么大,从一种悲情一下子变得可怕起来。”
屈怎才说:“所有情绪都没有恐惧强烈,恐惧是悲伤的升华。”
石国光“哦”了一声,听他说道:“这首曲子叫做《群鬼夜》。讲的是一群无冢野鬼,在长夜里号哭悲泣的事情。”
石国光问道:“屈兄也崇信鬼神?”
屈怎才道:“有阴就有阳,有人就有鬼。这是常理。但我也无所谓崇信,只有喜好远近而已。”
石国光问道:“你可曾见过鬼?”
屈怎才摇头道:“这倒没见过,不过兄弟我曾经听到过一次。”
石国光“哦”一声,听他说道:“十年前,我还在师院上学的时候,有一次半夜上厕所,听到有女子哭泣,声音十分凄楚,绝非人间所有。我听了一会儿,竟不知害怕,仍往厕所里去,想看看她的模样。哪知一进去,就不见了动静。”
石国光说:“是不是野猫?”
屈怎才说:“不,两者之间的音色很有区别,何况厕所里门窗紧闭,哪里有野猫。后来我每夜都去聆听,却再也听不见。只是这种凄楚的声音却牢牢记住。因此便谱下了这一首《群鬼夜》。”
石国光知道他的专业原本是音乐,但他竟痴迷于此等音声,不禁为之动容,说道:“这首曲子虽然怪异,后半段又惊悚迭起,虽然对听觉的冲击力很大,但是兄弟以为,却完全失了伤情之处。只求异,只求怪。难以引起共鸣。反而显得驳杂。”
屈怎才点点头,叹了口气说:“正是这样,如今还没想到好的法子修改。”
石国光道:“不如把后半段万鬼齐吟处,改成女鬼独哭。细而凄伤的感觉凸显出来,可能更为动人。这《群鬼夜》的名字也太过,不如改为《子不语》。你看怎样?”
屈怎才一拍大腿,喝道:“好啊,正是如此!没想到你还懂音乐。咱俩得好好谈谈。”当下二人一边品茶,一边畅谈,直至深夜,石国光才告退出来。是夜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