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曾不可一世地爱谁，后来却偃旗息鼓地败北。
他是我义无反顾撞过的南墙，是命运赐给我的空欢喜一场。
1.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16岁，大概是一个女孩子最懵懂勇敢的年纪吧。
一如程灵素笔下郭襄的十六岁：
我路过山的时候山不说话，我路过海的时候海不说话；我骑着的小毛驴一步一步滴滴答答，我带着的倚天喑哑。大家都说因为我爱着杨过大侠，找不到所以在峨眉安家；其实我只是喜欢峨眉的雾，像十六岁那年绽放的烟花。
我的十六岁，渴望做聚光灯下熠熠闪光的人，爱上一个人就傻傻交出一颗真心，任君宰割。想要住大房子，只和他住，从走廊这头到那头；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他，想和他私奔，去最遥远城镇；觉得他下的方便面很好吃，觉得他买的卫生巾似乎令小腹阵阵坠痛都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虽然实际上和白开水里祝面条，和普通的卫生巾没有什么两样。
而我也是很久之后才发现，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们都幼稚懦弱，配不上那天长地久。
2.
他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除晋哥之外羁绊最久的一个，从十五岁到十八岁，最鲜活的三年。
后来，我和别人谈起我在一场英语竞赛中捡了一个男朋友，他们都瞠目结舌。
其实在此之前打打闹闹也有一段时间了，主要表现形式是我作为英语课代表在黑板上刚刚写完英语作业，他就以卫生委员的身份吭哧吭哧给我擦了；在我做不出数学题时悠哉悠哉地从我旁边走来走去，说我笨，斜楞着眼嘲笑我；喏，还有，晚自习放学路上突然出现吓我一跳。
当时只觉得他很幼稚很无聊，这样日复一日地被他宰割了一个多月，某天放学去推车，钥匙插进锁眼里的一刹那，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地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OMG，这骚年，难不成喜欢我？
几天后的一个周六，英语竞赛上，他坐在我身后，也不知用圆珠笔还是手指，时不时戳我。他戳我一下我就往前靠一点点，直到最后整个人像黄继光堵炮弹一样贴在课桌上。他够不着我，便从椅背和座位两块板子的缝隙里伸手捏我，我反手掐他，却被他紧紧抓住。
周围人从鼻腔里发出“噫”的唏嘘声，还有人在老师转身的刹那掏出手机拍课桌下我们扭在一起的手。
期间英语老师过来过去好几次，我都佯装淡定，并在桌子下面掐他示意，他却抓我抓的更紧，直到考试结束。一群人围上来起哄“在一起！在一起！”我穿过人群，落荒而逃。
3.
他很聪明，好几次数学都考140+。在文科班这个分数可以算一枝独秀了。
他老是说我笨，尤其是一道数列题他给我讲了五遍我还不会的时候。加上他脾气不好，一烦躁就爆粗口：这他妈……不是你那样做的，脑子有泡?你看你那样把数带进去验证一下能行？
他一骂我，我就哭。
哭着看课本，找例题，刷题库，一遍遍地做题，不会做就哭，哭也要做。
他看不下去，又回来教我，态度好了很多。我一会儿揪揪发叉的头发，一会儿抠抠手上的倒刺，看看天看看地看看窗外就是不看他。
几次之后他被我气得不行，就不再管我。然后……我数学考试考了64.
他说：你看，有时候你争强好胜，你觉得你占了上风，可是有什么用呢？
我说：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学不会。
我就是固执刻薄又拧巴啊，就算吵架也必须要赢。他如果说我一句不好，我就十句怼回去；他如果敢和别的小姑娘多说几句话，我就敢让别的男生送我回家。
我就是睚眦必报不会低头啊，后来我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然后……解析几何那一章的月考，我考了136。
4.
因为那个时候是高中，也没有多少时间出去玩，也都是穷学生，钱不多，烦恼不少。
他也做过一些浪漫的事，那些现在看来蹩脚的小把戏确实是当时他能给我的最好的了吧。
他送过我LED星空投影灯，就是那种可以在墙上映出繁星满天的灯。他当时在校外租房子住，有个小小的储藏室。放学后那个蠢货一脸神秘地把我带进了黑漆麻胡的小仓库，拿出投影灯，音乐响起的一瞬间我看着四平米的逼仄空间里的……满天星斗，密集恐惧症的我“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他送过我一盒红玫瑰的香薰，玫瑰是假的看上去布料还脏脏的，中间有一颗忽闪忽闪的心形的灯。某天晚上他就捧着一个大盒子一脸严肃地单膝下跪在我面前，我只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闻到了劣质的香水味，皱了皱眉：俗死了，你就算送个钢笔送个围巾也比这好吧。最不济，吃点喝点不好么？
他说我不懂浪漫，我就讥笑：哦？我不懂浪漫？你一个没看过《诗经》《十四行诗》，不知道古代著名才子美人佳话的人，好意思和我提浪漫。
他说：你不能要求你的伴侣变成你满意的样子的。
尽管如此，他还是去背了……乐府词。
我那时觉得，他挺不懂我的，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就用尽力气拉来一车梨，可我只想要一个苹果啊。
作为一个病态的文艺女青年，我就是觉得海藻般的长发，棉麻布的长裙，慵懒厌世的神情很美啊，我就是觉得格调永远灰暗、颓废，才有摄人心魄的美感啊；我就是觉得他喜欢的说唱很下里巴人，就是欣赏不了欧美范儿啊。
那时我常说，你为啥就不能跟JQQ学着点？
JQQ是校刊主编，曾经写过一篇文言文版的《烽火戏诸侯》，我看了之后拍案叫绝叹为观止，秒变迷妹。觉得我的理想型大概就是这样了吧，把这男娃奉为圭臬，转身嫌弃前任无知浅陋。
不过讲真，虽然时常感觉我和他不在一个世界，他也经常觉得我不接地气觉得人就该活得俗点，但那时候他的好，货真价实。
每天晚自习风雨无阻地送我回家送了两年；记得我的生理期给我买姨妈巾；我不爱喝水不爱吃水果他就每天打了水放在我桌子上，威逼利诱让我多吃水果。
高三那一年吃的水果，大都是他给的吧。
我们也曾幻想过未来，他说，等我到了二十岁，他就跟我求婚。
现在我马上就到年龄了，想想以前的话，也只能一笑而过。
那个时候真的很想和他有个以后，还想好了孩子的名字要叫陈诺。他问我以后的打算，我说，不知道呢，可能做文案也可能创业吧，反正不会做老师，多无趣啊。
那时候的我万万想不到有一天我也会想入教师这一行。
我们还计划蜜月旅行，自驾游，政治老师讲到就业那一节，说大学生就业难。我还记得我对他说，我如果毕业后能一个月挣5000我就满意了。
他说，我也差不多，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经常出去玩了。
那是2014年，《前任攻略》才出了第一部，我们觉得5000块的工资就很多很满足了。
5.
他其实很乐观，朋友也很多，而我没有同理心，有时甚至刻薄。
高三的时候，他和一个女同桌关系挺好。女同桌晚上问他能不能送她回家，他来征求我的意见。
我当时觉得他不隐瞒我，态度值得表扬，那我也应该大度一点，于是我说，没关系啊，你去送她吧，我不会生气的。
事后却越想越难受。因为自己有言在先，又不能说什么，就在别的事情上处处为难。
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作一下，自己好受点。
那个女同桌后来还是经常找他帮忙，他一般都不会拒绝。作为好强婊的我开始不服：感冒了凭什么就来找我男朋友诉苦？不会吃药吗？再说照顾好自己不是你分内的事吗？数学学不会跟我男朋友抱怨什么？抱怨的这一会儿就够刷两套题了。
那个女生后来给我写过纸条，大意是他们只是好朋友，前任还是爱我的，不希望我耿耿于怀。她说她也有男朋友，让我放心。
我还记得我当时在纸条上写：哦，你有男朋友还和别的男生嘻嘻哈哈还让别的男生送你回家还和别的男生聊到很晚而且这个男生还有对象，但我知道你是好姑娘，你加油。
我和他开始不停地争吵。他忍无可忍，问我:你知道自己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你太拧巴，特别喜欢较劲，和所有人较劲，和我较劲，和你自己也较劲。
他说，你觉得这世界亏待了你，你觉得全世界都欠你，你觉得你好不容易废了好大力气才得到手上的一切，但是就是有人能轻易得到，你有什么办法呢？
我永远忘不了他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其实我也知道那个显而易见的真相，但是他说就是不行。
6.
后来我们分手了，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渐渐无话可说。可说到“前任”这个词，我想到的还是他。
而我过了很多年，依然执拗，脾气依然不好，依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以前因为我的固执气走了他，所以就格外想搞出点名堂。
现在离开他过得还好，他让我变成更好的我，而他也一定过得不会太差。
谢谢年轻的他爱过年轻的我。
祝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