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每一位远在他乡奔波的人很少会想起,但是又从来不会忘记的一个存在。因为那里承载的毕竟是我们每个人逝去的年华,再也回不去了,也只能封存在记忆里。而现在所处的环境,才是当下和未来会发生故事的地方,这才是真正值得期待的。
2003年的腊月,阿毛姑姑和当年带她离开家乡的铸锅人一起回来了,短暂的停留让她感受到的是物非人亦非。爷爷奶奶的离世难免让她伤怀,那次踏入坟地的思索更让她唏嘘人生。想念的人早已长眠地下,坟头也长满了荒草,故乡还有什么让她留恋的呢?
她的生命之树在这座偏远的北方小山村种进了土壤里,但是真正生根发芽长成大树,是在南方那座四季如春的城市。那里有她需要的阳光和雨露,也有他的爱人、孩子和事业。
那次走后,阿毛姑姑再没有回来过,但是和二伯、父亲之间的沟通没有间断过。逢年过节她都会打电话问候家中的两位兄长,对于小山村的发展也常有关注。
2004年,村里原来的小学在夏季几场连阴雨后,一间教室坍塌,还有几间教室也存在不同程度的破损。孩子们上课成了问题,课堂暂时搬进了村委会的大会议室里。可是,秋季雨水更充沛,要是再下,其他教室都塌了怎么办?村委会开始考虑新建教学楼的事情。但是最大难题是资金问题,那时候村支书一趟一趟地往镇上跑往县政府跑,可是上边能给的资金也是杯水车薪。后来干脆号召全村每家每户在外工作的人都参与捐款,好让孩子们能有地上课。
父亲把这事告诉阿毛后,她起初答应自己要为新建小学出一份力。没过一个星期,她果断决定自己出资100万来支持村里做这件事情。自助建设小学,这事是二伯和父亲代表阿毛姑姑和村委会之间协商推进的,每一笔钱的花销也由村民中选举产生的监管小组进行对账核查,后来教学楼建成总共花费了97万元。
阿毛姑姑打给家里的电话中说,她是那几天看见电视上在报道贵州的偏远山区落后的教育现状,进而联想到自己小时候上学的情景。所以和钟卿商量后决定出资帮家乡建设小学,也算是自己对从小生长的村庄做了点事情吧。
在阿毛姑姑的捐助金到账之前,施工队已经进村,在新选好的校址上挖地基了,水泥、沙子、石料这些材料一车一车往工地上拉。奠基仪式后又用了三个月时间,三层高的教学楼连同有十多间房子的教师宿舍建好了。
教学楼的奠基仪式、封顶仪式和揭牌仪式阿毛姑姑都没有回来参加过,全由二伯代表她出席讲话。记得揭牌仪式是在一个周末举行的,当时县委书记县长和镇上的所有领导都参加了,主要领导们轮番上台讲话,内容大都一致,无非是高度赞扬张春雨(阿毛的名字)女士对家乡教育事业的大力支持和做出的杰出贡献。当领导们揭开校牌上的红布时,“百龙村春雨小学”几个字赫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在场的所有人都鼓起来掌声。
阿毛帮家乡建设小学,这件事在整个县里迅速传开了,村里外出的人也都会讨论起这件事。这个当年被村里人笑话跟着河南蛋跑了的姑娘,一下子成了众人眼中的名人,更是成了村里人的骄傲。那段时间阿毛也是村里舆论的焦点,有孩子的没孩子的,老的小的,只要聚在一起,就是避免不了的话题。有人把她当年跟河南蛋在药王庙的事情翻出来说,有人感谢她让自己的孩子能坐进宽敞明亮的教室,也有人说100万可能对她来说不算什么,还有人说她那么有钱干脆把村里的路也给修了……总之,说什么话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好几位跑到家里问父亲阿毛到底多有钱?还有人想让阿毛姑姑资助他家孩子上大学。父亲气的直接赶人出门。
从2004年到2006年春节,阿毛姑姑一直和家里保持着联系。2005年他们的小女儿钟灵出生了,也跟家里人报过喜,父亲和二伯甚至萌生想法想要去看看孩子,最终被阿毛姑姑挡了,等再大些她会带回来的。
然而,2007年春节她没有给家里打过电话,后来父亲打过去发现她的号码已经停机,大家这才回想起来确实大半年都没有联系过了。所有人都想着她可能工作太忙了吧,等她有空了会再给家里打电话的。
时光就像流水般缓缓地向前淌着,不紧不慢,思念也被磨成了沙就浸泡在这水中。家里人都想着阿毛有时间了会给家里打电话的,她一定会的,家里人也都期盼着。
我实在不能想象阿毛姑姑对故乡是怎么的一种情愫。故乡是她回不去也不想回去的过去,可是有多少远走他乡的人再次路过故乡的时候,还能感受到这个地方尚有余温?还能记着它牵挂它?阿毛恐怕就是这样的,于是,回报它纪念它,毕竟这里是自己的生命之树埋下种子的地方。
后来,阿毛的电话再也没有打回来过。她成了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地上的人一直以为她在天空中飞着,只是飞的太高看不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