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焱
2011-12-9
----------- 我是您的长孙女,聪明伶俐,小嘴最乖巧,虽然我们仨都是您的珍珠,可是您是最偏爱我的,妹妹总说,“哼,偏疼的孩子不得济!”爷爷啊,一语成谶,她一直没离开过您的左右照顾着您,而我,此时离重病的您几千里 ……
一、
从哪说起呢?还是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开始说吧
老爸是您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我是这个家庭的长孙女,我出生的时候,老爸 23 岁,老妈 24 岁,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没有年轻父母的容颜,儿时的记忆一定是从您和奶奶开始的。 那是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您在大集体合作社的运输公司赶大马车为工厂拉材料,为林场拉木材,奶奶做家务,老爸拿着学徒工人微薄的薪水,老妈是个普通的矿山中学教员,我就生在这个似乎有点贫寒的家庭里,三代同堂。
那时候我大概三四岁吧,再不就是五六岁,我特别特别依赖您,虽然奶奶整天带我,可她厉害,霸道,没耐心,我总是有点怕她,不像您,我无论怎么淘气做坏事您都笑呵呵的宝贝着我,可是我能跟您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我每天吃早饭的时候都看不见您,因为您早晨天不亮就揣个玉米饼子去上工了,晚上要等到天很黑很黑我眼皮都打架的时候您才能回来,那时候的冬天真冷啊,我只要听到您开门的声音就会扑过去找爷爷,您把我抱起来,挂着霜花的羊皮大衣冻得像硬板儿一样。
您和奶奶大姑老姑还有老爸老妈总是吃粗粮,可每个相差两岁的我们姐仨却是大米白面喂大的,小弟甚至每天都至少能享受一个鸡蛋,您的辛勤劳作在林区拿着不薄的收入,这些钱都用在我们三张小嘴上了。离咱家不远的街角那有家小镇上唯一的国营饭店,到现在我还记得那家饭店的陈设和葱爆肉就大白馒头吃的味道,您发工资的时候常常带着能满地撒欢跑的我偷偷溜那打打牙祭,点个肉菜,您吃得少,就坐那笑眯眯的看着我吃,然后咱们爷俩一起欢笑着回家,一路上您得嘱咐我,“可不许跟你奶奶说咱俩下馆子了噢!”嗯,我记住了,像小燕子一样喳喳嘴特快的我,这事儿从来都没跟可怕的奶奶那暴露过。那时候的您真年轻啊,我撒着欢跑,您紧着追,一路喊着,“慢点慢点,哎呦,爷爷这老腿可追不上我孙女儿了!”
二、
我在这打字,所有的思念和回忆都如潮水般汹涌在脑海里,纠结环绕在心田里,伴着怎么安慰自己都挥不走的 绝望 情绪,绝望 啊,爷爷,我们姐仨被您珍珠般捧着养大,活到四十多一直无忧无虑,从不曾经历过生离死别,我矫情任性,针尖儿大的委屈都不能承载,可现在,我一遍又一遍的独自咀嚼着那种无助和绝望。
好多年,咱家的房子都是土房,院樟外就像通常的林区人家总是堆着些圆木头,我在那上跳来跳去的玩儿,奶奶和一群邻居奶奶聊天,不知怎么,我就听懂了平生第一次接触的一个词“死”,我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有点恍惚明白,那就是再也不能见到了。我停止了游戏,老老实实的坐那想,那个词汇给我的记忆至今都刻骨铭心,我越想越害怕,无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小小的心,我一遍遍的想,“要是爷爷奶奶死了,我可怎么办啊?那我可怎么办啊?”,我的老爷爷,那时候您还是为我们遮风挡雨的大树啊!
三、
那一年,七岁,上小学了,刚开始在您身边,每天放学您都接我回家,把我背在肩上,苗老师吓唬我,“小燕儿你看同学谁不是自己走着回家?你要再让你爷爷背,我就不给你戴红领巾了!”我翻翻白眼,不吭声,拉着您的手扬着小脖儿就跑,走到拐弯处,回头看看老师看不到我了,立刻就耍赖,“爷爷啊,我走不动啊。”您笑呵呵的弯腰,我就势又趴在了您的背上。
过年了,满街的大秧歌,您背着已经七八岁的我看秧歌去,怕我冷,还得用奶奶做的厚重的大棉花被给我裹上,您个子不高,而小时候的我早长个儿,长拖拖的背在您背上都快到您腿弯了,这是怎样一个重量啊,秧歌长长的队伍望不到边,您就低着头努力的跟着听着锣鼓喧天却没法抬起脖子来。那时候的我都快少年了,心里啥道理都明白,一边心里想着我爷爷好累啊,一边还贪恋着热闹不肯回家。快嘴快舌的老姨奶一看到我搂着脖子跟您撒娇,就得数叨我,“挺大个丫头红口白牙的啥都明白,就是欺负你爷爷!”
后来工作在建行,一同事小哥总爱说我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我的爷爷啊,这是不是从小备受您娇宠而养成的性格?
我偷懒不想写作业,就把作业本每行写一个拼音字母,然后教您按我写的样子把后面的格子都帮我填满,我好出去疯玩儿去,一个大字都不识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您就真戴上花镜老老实实的拿个小板凳坐炕沿边儿,帮我把作业本的一个个空格子一笔一划的填满,直到有一天,从农场锻炼的老姑回来发现了大呼小叫的跟您嚷嚷 …… 长大后我总抱怨老姑,要不是她管闲事,我都能教会爷爷识字了,气得老姑直骂我还好意思说呢。
老姑长我一旬十二岁,她说从有我那天起她就离开了奶奶的被窝,照顾我哄我高兴成了她义不容辞的责任,二十左右岁的老姑也爱美贪玩有好多同学和朋友,我就偏喜欢和她那群人儿在一起,无论她走哪我都想跟着,她跟同学青春靓丽的合影里总是挤着我的小脑瓜儿。有一天,老姑实在不想带我,可怎么商量我都不行,她就往出走,我在后边追,她回头推我进门,结果不小心我就跌在了门槛上,额头上破了一块皮,小老姑吓得也不敢出去玩立刻我领到区医院包扎了下,其实我原本就是个皮了皮实的淘气鬼,这点小痛苦转眼就能消,晚饭您下班的时候我正笑么滋的吃饭呢,可一看到您进屋,我立刻就把饭碗一撂,眨巴眨巴眼睛开始大嚎,老姑都吓得快傻了,您不由分说冲老姑就煽俩嘴巴子,那年您的小女儿都十八大九了,若不是因为隔一辈儿的溺爱,您是连骂她都舍不得的啊!
四、
您过新年就八十九岁了,奶奶八十五,您俩相依相伴接近七十年,可却是一对拆不散的冤家。您一辈子老实敦厚善良,奶奶刚烈刁蛮。您身下三代人都是在您俩的争吵打斗中长大的。
您不识字,您给我们的启蒙教育就是跟我们叨叨些老家的事儿,从前的事儿。您的老家在吉林省舒兰县,我的太奶您的母亲是太爷爷续弦娶的,比我先方太奶生的大姑奶还小上两岁。太爷爷五十多岁得了我大爷爷您的哥哥,估计是宠得也不得了,大爷爷一辈子输耍不成人,没娶亲,是个没儿没女的刨腿子,他耍钱卖掉了贫寒农家的所有家当。十几岁的您就给我大姑奶您同父异母的姐姐家当长工。您一辈子也不洗澡不刷牙不爱洗脚,吃完肥肉就去喝水缸里的冷水,所有的讲卫生保养身体的习惯您都没有,而天性整洁干净的奶奶烦您烦得不得了,我们也都常常嫌乎您埋汰,可是现在我总想,太爷太奶早逝,青春年少的您整日赶着马车奔波在舒兰蛟河飞扬的尘土路上拉脚扛活,一家人的生计和温饱都扛在您的肩上,饿了啃口凉干粮,渴了找口冷水,蒙昧未开的您大概可能从来都来不及看一眼别人都是啥讲卫生习惯。
您一辈子与人无争,胆小怕事儿,睁开眼睛干活,吃完晚饭睡觉,无论是从前奶奶说的咱家穷到揭不开锅,还是后来老爸事业有成家门风光,我都觉得爷爷您没享过福,也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去享福。
奶奶跟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吵骂里总是不乏一个内容,就是您背着她总给吉林老家的三爷爷大笔的汇款,养活三爷爷家我奸懒馋滑的堂叔叔,而不顾我们自己家里也穷得捉襟见肘,最可气的就是说您到过年时候,宁可奶奶和爸爸没得面包饺子,也要把仅有的白面给三爷那头送过去。无论我奶怎么刁蛮,可我相信您的确是有过这样做的,不是奶奶讲瞎话,我们小时候,三爷爷和二叔来过咱家好几回,总是空着手来,都没拿过一捧吉林老家盛产的白小米儿,可是走的时候恨不得背上麻袋走,兜里还得装上您一遍又一遍塞给他们的钱。奶奶虽然泼辣厉害远近闻名,可她不挣钱啊,您在对自己兄弟的事儿上是断然不会理奶奶的态度的。而总被我奶骂成比我爸奸猾一万倍的立玺堂叔叔的确在三爷去世后就再也不跟您有什么联系,而三爷爷的后事还是我爸赶回老家去帮助发送的。奶奶骂您啥您就也怒骂着还啥嘴,可只要一讲到三爷爷和二叔,扯着大嗓门的您马上就有点语塞。
有一回我看同学的爷爷识文断字整洁利落的老干部样儿,突生嫉妒,回家就质问您,“爷爷,您说您年轻时候可真笨,您咋不去当红军呢,要是您成了将军,我不用学习就能吃香喝辣了!”,您白我一眼,“你咋就不想想你爷爷挨了枪子儿没了呢?”唉,爷爷,我对您前途的想象至此告终。
有一段日子,奶奶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我小弟您的宝贝孙儿上了,我又调皮任性除了偷偷使坏儿欺负他俩玩一点姐姐样儿都没有,您只好天天带我去上班,您的腿自打工伤被木头砸过一回伤好后就再也不能挥鞭子赶马车跑运输了,就在二运铡草喂马。在那简陋的马厩里,您给我用木板单隔了一个小窝,地上放了厚厚的干草,又铺上您的大皮袄。二运鼎盛的时候我数不过来那到底有多少匹马,你整日弯腰不停的铡草喂它们,我独自在小窝里呆得腻烦死了就偷偷滴溜出去在草料槽前瞎窜,用小手点着马头跟它们说话,您伺候过的大马都感念您的慈祥,小小的我在那些高头巨兽中间窜来窜去的玩儿,它们就温顺的任由我调皮。所有跟过您马车的爷爷奶奶都说您的好,您一辈子爱马,您赶大车的时候,鞭子从来都是往空中挥的,从来不舍得打在马身上。奶奶每次跟我们骂到咬牙切齿处,就幽怨她还不如您的马,继而又咬牙切齿的嘱咐我们,“赶明儿你爷爷没了,你们就给他扎几匹马跟过去就行。”从二运回家的路上,您总是领着我踩着火车道的道牙子抄近路走,我总是害怕火车来了我们听不见,小小的我揪着心叮嘱您,“爷爷,我要是不跟您上班,您可千万别走火道啊,要是没我在,您听不见火车来了可怎么办啊!”您说,“没事儿,有回走火车道,火车都到跟前儿了,我低头看道牙子在颤,赶紧就跳下去,火车随后就开过来了,爷爷从不做亏心事儿,老天也有眼!”
五十多岁的时候,您从二运回家,为了生活,您又开始生豆芽做凉粉儿在市场上卖。那会儿没有黑心豆芽,豆芽长得好坏全凭您掌握温度勤换水,您总是告诉我,豆芽是最干净的菜,容不得一点腌臜,晚上每两个小时您就得起来给豆芽换水,然后白天又站市场上一天。周末我和小妹小弟不上课回去看您,得先去市场,到那就推着您回家歇歇,我俩接过秤杆子乐颠颠的叫卖。爷爷,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年少无忧,您健康能干,有使不完的力气。有一回,市场上新进了从很远处运来的一种很罕见的鱼,大约是叫鳇鱼,价格很贵,很多人都围观却望而却步,我和小妹拉着您的手咂着嘴说想吃,爷爷,您手一挥告诉卖鱼的给我们称几斤。市场上的人啧啧的围着您羡慕着,“这老陈头为了孙男娣女啥都舍得。”爷爷,那时候,有您在身边,我和小妹小弟就是陋室王侯,快乐的日子像公主王子般啊!
十多岁我有一天想来想去,仿佛发现了一件天大的事儿,我神秘的对老妈说,“妈,我发现我爷爷特别傻,真的,他跟我们不一样,咋我们爱吃的好吃的他都不爱吃呢,爷爷一定特别傻。”妈妈瞪我一眼,“你爷爷说不爱吃是因为舍不得吃,他得把好吃的全可着劲儿的给你们吃。”
这篇字很长很长,我从午后开始躲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断断续续的打字述说,我不知道得用多久才能打完我想说的话------
五、
在陪护您的这几天里,每到您能安静睡觉的时候,我和老姑就在那儿守候着聊些前尘往事,我也不知道出于啥心理,绞尽脑汁把我认识和能想起来叫爷奶那辈儿的人都跟老姑打听一番,包括同事的父母或爷奶,包括邻居爷奶,包括爷爷的老伙计,反正只要我能想起来的就得问老姑他们还活着不,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在了或者说去世的时候都没您岁数大,我心里就宽慰些,甚至刚才看网页上说金正日去世了,我第一瞬间的感觉就是这能享尽人世所有荣华富贵的独裁者,也没活到您的岁数,比您还小近二十岁呢,于是我纠结的心就又能舒展些 ,可这舒展和宽慰的感觉却是转瞬又逝,我马上又想他们都没您好,您还是应该更长寿些,至少不遭眼下这难挨的折磨。
您一辈子就是眼下的形容词,“草根阶层”,一个社会最底层劳作不息卖力气吃饭的劳动者,就是您三个孙儿最挚爱的爷爷,可是您这辈子,总是在为儿女孙辈着想,哪怕就是在现在,不吃不喝全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的这段日子里,您还是时刻为我们着想。您在大集体单位退休,很多年都没有任何退休金,老爸不让您蹲市场做小买卖挣钱掉他面子,您和奶奶就一直靠子女给的微薄生活费,前两年林区办五七五属工给发基本养老费用的时候,老爸给您补缴上社保费,这样每月您和奶奶两人多了九百块钱的生活费,九百块生活费虽然杯水车薪,可是对您和奶奶这样从来没领过退休金的老人该是多么宽慰和有尊严的事儿,就这九百块我界定不好是退休金还是社会保障的钱,这次您病倒我们才知道,您自己的那份儿总舍不得花,每月攒点儿,攒了一年多才攒了五六千块钱,您虚弱得拼着力气跟老爸嘱咐,本来是想又这钱给自己预备后事,可是用不上,您告诉老爸,老姑和老姑父伺候您辛苦,就把钱给老姑了,要不然得应该属于是孙子的...... 您想我,我刚回家站到您床前,您就叫我的乳名,可是每到晚上,我起来给您喂水吸痰,您就忍着自己的痛苦摆着手含混不清的让我去睡觉......奶奶一辈子脾气暴烈,骂人不分青红皂白,尤其是对两个姑姑, 您一遍又一遍的叮嘱我和小弟,一定得把奶奶带到北京,不能放在姑姑那,要不然她会搅得姑姑过不好日子......您还挣扎着嘱咐我,回来看看就行了,快回去工作吧,您这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儿.....
六、
小弟在我之前回家一周,到现在还在您身边守候着,每个晚上,只要他躺在您身边,我们都能感到您在病痛折磨下的安宁。长子、长孙的送别和装棺木土葬,是您嘱咐我们几十年的最满意最快乐的离别方式。爷爷曾说:你们要是真有孝心啊,看爷要咽气的时候背上爷爷就往山上跑,跑不动了就挖个坑儿把爷爷一埋。可是我想这个心愿是不能实现了。
我久久的坐在您身边,没怎么想落泪,就是努力的在想,您这胼手胼足的劳碌一生,什么是您生命里最快乐和最想要东西,其实答案就在我心里,您不识字,爱咬文嚼字的孙女给您这辈子的理想和价值观定义为就是:子孙绕膝,儿孙满堂!您的快乐从来不是我们姐弟和多数人所渴求的金钱名利。我和小妹小弟都知道咱们家从八十年代末到二千年初有那么十年左右的时间,应该是您和奶奶这一辈子里最快乐的日子,老爸事业风光,门庭热闹,俩个姑姑家就住在我们旁边,加姑家表弟表妹您的孙辈我们七个孩子都围绕在您身边,您的第四代人我的乐儿正蹒跚学步。那时候您和奶奶整天都忙乎啊,比上班的我们还忙乎,是最快乐的在忙,从看着老姑家盖房子到大姑家做生意,从看着老爸老妈别领外人到家打麻将到操心我们找女婿娶媳妇到经管幼齿小娃乐儿的吃喝拉撒,其实每件事我们都不爱也不想让您参与,可这些事儿在您和奶奶心里都是天大的事儿离了您们的操心我们啥都不会办好。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很短,思念的时光总是很长很长,哪怕这两者时间是相等的。老爸从西钢受排挤调走后去市财政局赴个闲职,离了这棵大树的庇护,我们纷纷各奔前程,先是大姑和表弟走,再是您的孙女婿,再后来我带着乐儿奔向京城,小弟原本就工作在哈尔滨,后来因为老爸老妈跟我来京也到了我这儿,离您越来越远,直到后来小妹和老姑家也搬到了市里,老房子里就剩下您和奶奶苦守家园。我们都曾说过要带着您和奶奶走,但都不是最下决心的必须带,而耄耋之年不识字又没出过远门的您脑海里总固执的认定,老宅就是根,我们在偌大京城总有一天混不了生活,您得帮着我们看着老宅,让孩子们混不下去的时候有个家可回。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拖下去,我们在这大都市的流光溢彩里陶醉,您和奶奶守着老宅苦苦思念......
爷爷,说到底您没有我们所认为的福啊,在您心里的福就是家园和土地, 小妹和小弟十一的时候跟您和奶奶下死令就是抬着也得走搬到了市里,南郡的新房子是地热,室内温暖如夏,雇个保姆洗衣做饭为人也挺厚道,可是您在那仅仅住了两个月不到就病倒了。这几天您不止一次的跟我们说,“回去烧烧炕吧,爷爷得回老房子啊。”小弟哄您说,“等开春的,开春我给您收拾收拾您再回去住。”您还跟我们念叨,“爷爷就想种地啊!”.......我的爷爷啊,您是真想种地,就为了园子一小片没打的麻籽,您就拖延着不肯搬家,若不是小弟男孩在家庭的地位,恐怕到现在小妹和姑姑都弄不了您走,我翻腾着您的柜子是工具,床底下是种子,甚至您把一个小小的木头独轮车都放到了老姑家的卫生间里。
七、
我和老姑说,“我记性咋这么好,小时候的事儿在脑袋里清亮的,就像昨天一样,那会儿我特别不爱让爷爷上班。”老姑说,“可不是咋地,天天在大门口堵着,一看到你爷爷往外走,就狼哇哇的嚎,你爷爷没办法净跳后障子走。”嗯,老姑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为啥我老也看不住爷爷,到今天我还是看不住爷爷。
活到四十多岁的我从不曾经历这种离别,这些天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原本就很浅显的道理,可人到中年的我却才肯相信,其实,人这辈子,所有最珍贵的东西都不能永远拥有的,生命、情感、金钱......所有所有挚爱的一切终究会离我们远去,无论无论是多么的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