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

空气并不冷,清晨的大阳像刚烧起的一堆火,天空蓝得不见一朵白云,趁着洗车的空闲我来到安宁河畔迂回屈折的走廊上,望着清澈见底的流水静静流经过于沉重悲痛的心底,将积淀在心灵上那层厚厚的尘土洗净带走,留下一颗通透明亮的心,肮脏的灵魂也会随之变得洁净。

近年来我有一个算不上好的习惯,每当生活遭受了挫折,人生进入低谷逆境就会进山找一块僻静的地方静静地坐上几个小时,梳理一下散乱的心绪,重新条理清晰地面对生活;有时也会独自一人来到安宁河畔默然伫立数个时辰,想像着纯洁的流水从从容容地洗刷自己杂乱堆积在心灵上的尘埃,让各种委曲沉痛顺着血管里的血液循环往复地旋转,然后借助河水的力量在脚板心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将体内的一切污泥浊水倾巢而下,渗入地下,将平淡与宁静留驻心间,这个习惯由来已久,就像一个久病难治的人逢到一名妙手回春的神医般管用,也许这就是《坛经》中北座神秀所说的那种“身是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 勿使惹尘埃”的修行吧,当然没有达到六祖惠能大师所“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明心见性的境界;而对流水,孔老夫子概叹:逝者如斯夫?我没有老夫子的感受,毕竟手中还握着大把时间。

我沉浸在想象中,突然裤兜里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打断了我的遥远而凝重的思绪。我掏出手机,见是表弟的来电便划开锁键接听。

表弟家在遥远的大山深处,父亲患了风湿性心脏病,目不识丁的表弟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年迈的父亲。

“养儿防老”这句话一点都不假。人年轻的时候身体健康,根本不会意识到会有风烛残年的一天,而真的到了这样的一天又有什么办法?只得达观地与病魔斗争,有药则医,无药可医则任凭病魔张牙舞爪地吞噬着衰老的肌体。

上次表弟带着年近八旬的父亲进城找我带他俩到医院看病时我安慰父子俩:这个世界上除了癌症和爱滋病无药可治外其它所有的病都有办法医治,所以不要悲观失望,我用亲身经历的人生挫折与磨难开导父子俩,他们非常感激。我自然对父子俩做了无微不至的关照,就连我的亲生父母生病也不会那样体贴入微,这次旧病复发又来电相托,这是对我充分的信任与依赖啊,我自然不好推托,应当尽力相助,虽不是医生但久病成医,平时感冒咳嗽经常打针吃药,渐渐对人体的整个结构和功能也有大致的了解,对人的心理与生理之间的相互依存与转化关系隐隐觉得有那么一丝密切的联系,物质与意识之间谁先谁后是哲学家研究的问题,我只知道,日常生活中物质决定意识的现象不少,特别是到了真正关键的时刻,坚强的意志还是多少能够对肉体病变的改善会起一定的作用,对这样的见解我非常自信。如果你肌体生病,那自然是肉体出了毛病,这个时候如果你对生活充满信心,对人生充满希望,意识中喷发出一股想要战胜甚至必将战胜病魔的力量,你就一定会让病魔臣服在你的脚下,如果你的意识垮了,觉得人生没有了希望,心中没有一股反抗的力量,任由病魔肆意践踏你异常脆弱的生命,死亡将是唯一的结局。

父子俩听了我的长篇大论,均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点头,我则像一个心理医生般滔滔不绝,也不知从哪儿冒出的口才,让我这个平时表现木讷的人居然演义出这样一番非同凡响的论调,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表弟从小没有上过学,长大以后在大山深处安家立命,娶妻生子,延续子嗣,一年四季与土地打交道,点包谷种洋芋,养鸡喂猪,逢年过节一家老少聚在一起杀猪宰鸡热闹一番,过完年开始下地干活,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遥远而自然的生活,一旦有个病痛也没有看病就医的习惯,一味请巫师作法,驱鬼降魔,作法术实在行不通了才想起到医院找医生看病。

这次来电相托,恐怕在家中做法事又折腾了不少猪鸡,看看无济于事才又想起城里的大夫了吧。想起这些我心中就起了波澜,原本将要平静的心绪又开始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我提醒和告诫自己,遇事不可愠怒,而应该始终如一地保持心平气和的状态,看人待物最忌惮失去平常心,人一旦失去平常心便意味着失去理智,失去理智就会失去公允,落入偏颇的泥潭。

对于表弟的所受教育程度和居住的环境来看,亲人生病请人驱魔降妖放在首位也算正常。毕竟他的世界观就是这样,人是由肉体和灵魂两个部分组成的,人死后有的升入天堂成了神灵,而有的由于种种原因未能登上天堂只得滞留在人间成了孤魂野鬼,隔三差五地找亲人的茬,惹得亲人经常生病不得安宁。这个时候最好的法子就是请有通天神法术的法师出马,对阴魂不散的孤魂野鬼要么用法术强力驱赶、要么用猪鸡犒劳、要么用法力将其捉住关进地牢里使其永世不得翻身。没有了妖魔鬼怪的惹是生非,人的灵魂就会安静地附在肉体上,和谐而自在,人的健康因此就会得到了保障,每个人都会因为拥有了健康精力充沛,健康地享受生活的幸福与美好,这就是表弟对世界和自身的认识和看法。他根本不会想到人是自然演化过来的,人具有自然的属性。人需要靠五谷杂粮维系生命,有可能发生病变,人一旦被各种病毒细菌所感染,就需要用药物来杀死这些害人的东西,才会拥有想要的健康,当然有一种状况除外,那就是肌体因为自然衰老而走向毁灭,这是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无能为力的一个问题。

表弟年近八旬的父亲生病是不是这种原因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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