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特稿】 梦这东西真奇怪。白天念叨了一个人,说了说,晚上就爬到脑子里来了,演绎出各种离奇的事情来。
更绝的是出现的各种人等的那些细节:说话、表情、动作,喜怒与悲痛,是那么逼真,和真的发生了一样。
就在与父亲的一场争执声中,我被惊醒了,眼角竟然还有泪水。
好在,这只是个梦。
母亲常说梦是反着做的。是啊,和现实里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不过,对父亲的愧疚很难用语言表达。
五年前,父亲来杭州看病。因为要做各种检查和等结果,在杭州呆了五天。
为了不影响我上班,父亲都要求自己去医院,说是医院就在斜对面,走路五六分钟就到了。
这五天,只有周末晚上,我陪父亲去西湖边走走。也就在这个晚上,坐在西湖边上,父亲对我讲了一个晚上的事情。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听父亲说话时间最长的一次,从晚上8点多一直到12点多,几乎把家里、村里和邻里间的事情,全说了一遍。
有些事情,之前已听他说过了,但这次听,感觉却不一样。这次父亲的小住,明显感觉到彼此一下子近了。当时觉得今后找机会,再听父亲说说一些事情。
但现实是,自从那次父亲回到老家之后,好像就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哪怕过年回家,父亲总数忙忙碌碌,我也总是被一堆琐事缠绕。
所以,我特别怀念五年前的那次听父亲在西湖边说话的情景。
那次是老家免费给农民体检,乡卫生院一位好心的医生,告诉母亲,说你老头子心脏不是很好,要去县城看看。
母亲就急了,告诉了回娘家来的女儿。妹妹一听心里更紧张,前段时间,公公刚得肺癌走了,谈病色变,刻骨铭心,立刻打电话叫了妹夫从诸暨赶来,非要送父亲向地区医院去检查,说那里的设备和医生水平肯定要比县城好。
也就在那天下午,妹妹打来电话,开口就很急地说,爸要到杭州来看病,你在不在?这么突然,我被问的一时没反应过来。妹妹在电话又说,如果你要出差的话,爸就在金华住院了。这时,住院两个字像电击一样,让我惊醒:啊,爸怎么了?妹妹说话很着急,我又问爸究竟怎么了。
这时父亲把电话接了过去,电话里传来妹妹在边上责怪父亲的声音。意思是说,不要老是去麻烦哥哥。
父亲在电话里犹犹豫豫地告诉我,他们正在地区一家中心医院,医生要让他住院检查,要七八千块钱,妹夫要去付钱,他想先问问我,就让妹妹打了这个电话。
我很奇怪,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好好的,没说哪里身体不舒服。我就问什么检查?父亲在电话里转述了医生的话,说要从手上的血管里插一根管子,一直要通到心脏那里,这样才能查出是不是得了冠心病。
我听了,吓了一跳,让妹夫不要去交钱,到杭州来找专家看了,再检查。
我让父亲把电话给妹妹,告诉她,给爸做这样的检查太危险了,要检查也要来杭州,到省医院检查,我找医院里的熟人请心血管方面的专家。
那天下午,我心情很差,一边担心父亲的病情,一边在心里骂那个不负责任的医生。
父亲的病还是要尽快看,自己先上网找找省里治疗冠心病的专家,挂号费有50元的,有100元的。我要了个100的。打电话预约了是下周三的上午。
父亲提前一天赶来。第二天一早7点,我们就往医院赶,到了那里挂号,取了预约的号子,父亲是第3号。
我们安心地坐下来等,8点半了,其他的专家都开始叫号了,我们挂的那个专家还没来,问护士,说再稍等。
这时,一个小伙子要进去找专家,被站在门口的护士拦下来,说那专家已吩咐过,今天上午15个号满了,下午不在,没法加,让他另外预约。小伙子很着急,说自己昨天请假从建德赶过来了,恳求让他进去说一下,他认识那个专家,会给他补个号的。护士没让他进,他双手扶在玻璃门上,脸色很难看。
我们预约的专家终于来了,1号进去看了15分钟,2号刚进去,一个医生带着两个人进了他的门诊室,很快出来了,那医生和两个人道别,让他们坐在我们边上等着。
等轮到我们,进去,问了三句话:心脏不舒服,是刺痛还是胸闷?多长时间了?家族里有没有心脏病史?因为父亲的普通话家乡口音很重,他先说,我再复述,医生就开了一张检查单子,说:“先去检查,40分钟就可以知道结果,再回到我这里来。”
一出来,父亲就不高兴,说什么专家,就问了三句话,还要100块挂号费。我就解释,自己没找熟人,网上预约的,现在专家看病,不都先检查,水平体现在用的药有没有效果。父亲还是听不进去,觉得至少要多问几句,他还没把病情详细说清楚。
排队划价,付了钱。父亲问要多少钱,我说比地区便宜多了?那便宜多少?我说一半还多?但父亲嫌贵,接下来,父亲就开始纠结,这么贵,非要让我去退掉,改成一般的检查。
我就劝父亲,一分钱一分货,这个检查仪器目前是华东地区唯一的一台,很先进的,而且很安全,只要打一针,喝点药,睡一下就可以了。父亲还是嫌贵,我就用出杀手锏,谎称这检查费我回单位可以报销的,父亲这才不往回走,也没再说话。
这个检查很简单,在打了一针乳白色的针,喝了一小瓶药水后,过了10分钟就开始了,医生让家属也进去一起看,电脑屏幕上整颗心脏和密密麻麻的血管都很清楚,就像看电影一样,医生一边操作一边告诉我,这是什么位置,状况如何,有没有问题。最后,检查出来是有一条血管变窄了,还有粥样化,说对快七十岁的老人来说,有这样的症状,还算是正常的,没什么大问题。我这才放心。
检查完后,打出了一叠彩色的片子,除了心脏,还有脑部的片子。父亲一出来,我就告诉他基本情况,让他放心在休息室休息,并按医生的嘱咐检查完一定要多喝水,我买了两瓶矿泉水给他,让他喝了。我拿着这些检查结果,去找专家。父亲一口气把一瓶喝了,手里提着另一瓶,说他也要去,好像担心我要隐瞒他什么似的。
专家看了片子,结论和检查的医生说得差不多,治疗方案是开点促使血管扩张的药就可以了,考虑到有过胃溃疡,就开了好一点的药,其他也没有好的办法,主要是防止忽冷忽热,避免让血管受到刺激。
这个时候,父亲还不放心,觉得没这么简单,胸口闷,其他地方会不会也有问题?
专家就指着检查片子,向父亲仔细解释了一遍,让他放心好了。父亲听得很认真,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时,我手机响了,出去接听,等我回来,父亲还笑着和专家在说,这下我心里总算踏实了。有时候,一个人的心情就因为几句话。
一路上,我在想,父亲这次总算也满意了,仔仔细细地问了专家,把自己的病情全搞清楚了。
平时家人之间,是不是也需要多留点时间,多讲讲,多聊聊,还是自己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太寂寞了,也需要一个能聊聊天的人。要不然,就是自己也开始老了,因为一个人老去的标致,就是你的脾气开始不那么暴,越来越有耐心,越来越能体会别人,为别人着想。
可我那年,还是单身小伙一个。
现在想来,那是愧疚。是对父亲的愧疚,是对年老无助的父亲的愧疚,是远离家人的内心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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