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慧的女儿要出嫁了。她正在为女儿布置婚房,墙布、窗帘和床都换成新的,她还买了一面精致的穿衣镜,新床上铺上了大红的被褥,门和窗户上贴上了鲜红的“喜”字,这样一布置整个房间立刻充满了一片祥和喜气的氛围。依照中国人的习俗嫁女是不需要布置婚房的,女儿嫁去出了,就成了别家的人,回娘家,就是客人。但祁慧不这样想,她只有一个女儿,是女儿,也是儿子,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家永远是女儿的家。
布置好了女儿的婚房,祁慧走到阳台上。她极目远眺,高而明净的天空蔚蓝蔚蓝的,几缕白云像丝带一样轻轻飘在空中,一群鸽子沐浴着晨光向北飞去。祁慧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神态宁静而平和,实际上她的内心并不宁静。
祁慧已经五十二岁了,身材苗条,亭亭玉立,如果从背后看,绝对不会想到她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容长的脸,白皙的皮肤,大体乌黑的头发,让她从远处看还是显得很年轻。唯一让她显老的地方是她的眼睛,因为看书时常常眯起,眼睛周围就形成了很多皱纹,没休息好时还有特别突出的眼袋。她气质高雅,充满书卷气,这是几十年教师这个职业给她的珍贵的馈赠。两年前,由于严重的更年期反应,她不得不离开她心爱的教学工作,现在自己的爱女又要离开她,和另一个男孩子生活在一起,想到这,她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祁慧爱教书,也爱她的学生。在被更年期困扰期间,是她教过的学生给了她战胜疾病的勇气。他们到她家来看她,给她讲外面的故事,向她汇报他们取得的成绩······可是自从离开教学一线后,“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快乐就失去了。
显然女儿的出嫁和当初她离开教学一线一样,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尽管女儿上大学后,只是寒暑假才回来,回来后还要跟初中、高中同学聚聚,在家的时间并不多。等到上班后,一年与她相处的时间不到二十天。但至少过年——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女儿是一定会在家陪伴他们夫妻俩的。可女儿结婚后,像今年,女儿就会在婆家过年。她不为难女儿,她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并且很尊重中国社会传统。两个孩子说以后过年轮流去两边父母家,她也没有说什么,一切让孩子们自己决定。“鸟大了,总是要离开巢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十几年前,女儿十岁生日那天,她也莫名地惆怅过。她和丈夫婚后多年两地分居,女儿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女儿生日那天,她想起了自己抚养女儿的种种艰辛,心情难以平静。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送女儿上幼儿园(女儿到那最早离开最晚),当时她还买了一篮子菜,天空又下着雨,她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孩子还要提菜篮子,她和女儿就这样走在去幼儿园的泥泞的路上,那时她感觉到自己是天下最无助的人。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样安排自己的一双手的,只能说那时她年轻,年轻就有力量和办法。
一晃女儿十岁了,再一晃女儿就要出嫁了,而她自己已由人生的青年即将步入人生的晚年。“那么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祁慧自问道。“女儿有了孩子后,需要我带就帮忙带一下,但一定要以女儿夫妻俩为主,我可不要像其他人一样,成天围着孙辈转,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过两年退休了,和老伴一起到外旅游一下。别人都走出了国门,我连中国都没走遍。去拉萨看看布达拉宫,去泰山看看日出,去海南岛看看椰林,去哈尔滨看看冰雕,能动的时候到处走走,不能动的时候就去养老院,反正不能给女儿添麻烦。钱还要有计划攒一点,尽管有退休金,有医疗保险,但还得为老年准备一笔钱,不是说最痛苦的事情是人活着钱没了吗?还要在体力许可的情况下,多参加社区公益活动。人不能等老,要老有所为,不能成为社会的负担和女儿的包袱。做点有益的事,然后在不知不觉中老去,这样就好。”
“你站在阳台上好半天了,想什么呢?”祁慧的老公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后问道。“我在想女儿出嫁后,我们俩就成了可怜的空巢老人,该怎样过我们的晚年生活。”“瞎说,我们哪老?人生刚刚走了一半呢!前一半你吃了苦,后一半让我多照顾你。你不要有失落感,再过几年,孙子呀,孙女呀,围着你要这要那,你就没有时间瞎想了。”“好,不瞎想。你看天多蓝呀。”祁慧指着天空对老公说着。他们夫妻俩同时把目光投向了深邃蔚蓝的天空,并且不自觉地依偎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