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略感不适,就静静地躺着,看窗外暮色渐起,心里起了些淡淡的思绪。
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小时候。
小时候的我,嘴笨手拙,不像大姐。妈妈曾经公布过一个计划,万一大姐考不上大学,就和她一起开个裁缝铺,她有信心保证能干的红红火火。
这个计划里面,没有我。
那么我呢,也会偶尔想想将来。我想,将来自己大概应该会成为镇上纸盒厂糊纸盒的女工,虽然手笨,但是胜在踏实,总能闷下头认真地把手里的活计按照指令干完。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但是模模糊糊知道,一个人总归是会被上天指派某种与众不同的天赋,然后做为天赋的管理者,被神秘的力量支配着找到某个岗位,把自己的天赋发挥出来,为身边的社会服务。
可是,我的天赋在哪?我并不擅长什么,在村子里七大姑八大姨的眼里,很呆很木,傻傻的,和大家在一起也从来不搭话,对女孩子都关心的家长里短没有一丝兴趣。虽然学习成绩似乎还不错,可是一个人不能一生都去念书。
我不喜欢身边的人,但是喜欢天上的云朵,可以自己悄悄看上半天不觉乏味。我不会像那些伶俐的小孩,能发挥什么想象力,把云彩想成各种熟悉或者可爱的事物。我只是傻呆呆地看,看云的颜色变了,看云在缓缓的流动,看云和云深深浅浅、丝丝连连的不同。看得我心里真是说不出的舒服,那些云似乎也流到了我的心里,让心变得像棉絮一样蓬松暄乎起来。
我喜欢看地上的蚂蚁,看他们忙忙碌碌,有组织有纪律有目标,有条不紊地劳作。猜不透他们的社会组织结构,猜不透他们这个群体,这么静默,又这么充实。
我喜欢河边的芦苇。那时候并不知道美丽的它们是诗经里的“蒹葭苍苍”,只是本能的喜欢它们修长的、轻盈的、翠绿的身影。大概也是太嫌弃过于愚笨的自己了,所以,对于每一棵充满灵秀气韵的芦苇羡慕至极。
特别是,那些幸运的长在水边的苇子,在风的拨弄吹拂下,轻轻摇曳,像一个临水照花的美丽女子。仔细听,风中还有芦苇叶子轻微的沙沙声,更像是青春少女满意的低吟浅唱。怎么看,都看不够。
看呆到一定程度,就自然开始羡慕在它周围飞舞盘旋的蜻蜓,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在相中的芦苇上想停泊多久就停多久,甚至可以在睡梦里随着芦苇在风里摆动。
呆呆笨笨的我,喜欢一切微小而安静的事物。一朵雏菊,一片叶子,一片被风吹出来的水的波纹,一条曲曲折折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路,一棵在冬天掉光了叶子的黑色的树杈,都能深深吸引着我,让我看呆过去。
所以,每天,上学路上,是老妈最不放心的。我常常走着走着就停下来,陷入到自己的白日梦里去,等到终于走到学校,发现大家已经上了半堂课了。老师向妈妈投诉,妈妈就在家门口看着我走走停停又气又乐。在我呆住的那一刻,她会在背后大喝一声,还不快走?!我于是吓一大跳,匆匆忙忙跑着,一直到拐弯她看不到了,才又重新慢慢安全地走。
长大了以后,失去了公然发呆的权利,但是依然喜欢一个人的世界。虽然,农活很累,可是我一直愿意自己一个人去地里干活。闷热的天气,一大片还没长起来的玉米地里没有人,四周是栽满树的长堤,让我有一种天地之间只有我一个活物存在的错觉。把心放空,一下一下按部就班地干活,不用和谁说话,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虽然身体疲乏,可是心里却觉得真是舒服极了,安逸极了。
我这样的一个人,在最初当老师的时候,简直就是备受折磨。二十多年前,社会风气还算淳朴,老师还是可以公然踹一脚调皮学生的。但是,我不能接受。在全校做操的大操场上,有学生被班主任从班级队伍里揪出来,连踹带骂,我窘的不敢看那个孩子,替他难过。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可怎么活?
所以,我开始当老师并不成功,和大家的关系也不好。呆傻气质浓郁,常常被人耻笑。
还好,后来自己有了孩子,突然知道怎么欣赏一个孩子的好了。跟学生们心贴的很近,一切都迎刃而解。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大大咧咧开心活泼的。总之,连替我发了几十年愁的老妈都说,你们都要多学学老二,看她总是这么开朗活泼的多好,这样才不爱生病。
但是前些天,我受了一些刺激,一下子又开始不想说话了。觉得还是小时候好,你可以随着性子呆、傻,虽然家长也不喜欢,但总是还能容忍,基本没啥人搭理和过分干涉。而现在,烦了,累了,难过了,心里觉得很想哭,可是在人前依然需要打起精神,保持一贯的精气神,做足样子。告诉这个世界,告诉所有并不关心你的人,你还是你,一切都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