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开始。专家们说这个冬天是近几年最寒冷的一个冬天。寒假的恼人之处在于早起。
我得早起,因为孩子需要吃饭。在他们看来醒着比睡着有趣。我也就不用定闹钟了。最晚七点准时有人叫你起床,爬你耳边、扒你眼皮,喊着要吃饭。
做个孩子真挺好,至少什么都不用去操心。每年春节回家我也成了孩子,也就省去了早起的痛苦。早上一睁眼,准能看到我爸爸在给他儿子和儿子的儿子们在准备早餐。各式各样的早餐,生怕落下什么我们喜欢的没做到。
去年春节的一天早上,我也起的挺早,看爸爸已经在忙活,就去帮忙。
爸爸自言自语的感叹着:“老了,早上都睡不着了,看看两个孩子睡得多香。”
我说“不用着急,一会准醒。冬天还能多睡会。”
爸爸说:“哈尔滨的冬天孩子们还习惯吗?”
我说:“还好,现在比以前强多了,出门上车,回家有暖气,水龙头里都出热水,没啥区别。”
爸爸说:“那就好。别让孩子遭罪。哈尔滨太冷,现在一到冬天这手指头都不敢打弯。你们在青岛还能暖和点。照看好孩子。”
我说:“嗯。”
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觉着是老人在感叹。嘱咐了几句要去医院看看,要多注意身体之类的就没再多说。孩子醒了,热腾腾的粥配上青椒土豆片、香肠,似乎一切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我在家收拾以前的笔记,翻出来一篇写父亲的文章。应该是初中的时候写的。那时候特别的爱好文艺,总是觉得自己写的东西能感动一大片人,就仿照着朱自清写了一篇父亲的背影。只是把那跨铁道的经典镜头改成了父亲每天推自行车上班的情景。我记得当时至少是感动了我自己,因为这篇父亲的背影几乎是一气呵成。
其实说起家里这个自行车,还真有些故事。早年家里都不衬什么,结婚三大样也就是手表、缝纫机和自行车。我家里这个自行车是个蓝色的小车。不大,但是每天驮着我上下学足矣。每到冬天的时候,哈尔滨的雪都很大,那时候也没有扫雪的车。大家就把马路上靠近人行道的一边铲出一人多宽的路来,方便大家骑车。有一天早上上学,我坐在后座看着父亲骑车的背影越来越高大,越来越宽阔,在那朦胧的崇拜中,我感觉自己在皑皑的白雪中卧视着那高大的背影,那背景竟离我慢慢远去。我莫名的惊慌了……
然后我就醒了。躺在雪堆里,脑袋还有点疼。
这车子送了我有两年,有一天竟然丢了。当时终究是年轻了,稚嫩了。要是弄个什么华侨身份,估计分分钟就能给我找回来。其时,我妈妈正在研究易经,说咱们起一卦吧。反正没啥希望。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爸爸说好吧。然后就起了一卦,据说卦象指明欲寻此物,当向水而行。我那时是完全不懂,但是你别不信,过了几天,车子还真在一个澡堂子边上给找着了。后来我断断续续研习易经多年,不得其解。直到看了鬼吹灯才找到答案,这不就是那蛊卦之利涉大川,遇水而得中道吗。
估计这辆给我深刻印象的自行车就是我当时记录父亲背影的原因。那时候也就只能记录个背影。因为很多东西是我无法留意到的。
后来上学慢慢忙了起来,忙里偷闲的时候就喜欢踢个球。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总是不准我去踢球,所以就和同学约着偷偷去踢。课间踢,放学踢,有个几分钟都得踢上几脚。有一天,天降鹅毛大雪,操场上泛着红光。一帮小伙伴撒了欢似的各种滑铲,各种鱼跃冲顶。反正雪地像棉花一样柔软。半个小时后各自回家,再晚的话堵车的理由就不成立了。零下二十多度,十分钟的等车足以将人冻成冰棍,更何况我那厚厚的羽绒服从里到外都是湿的。
那是我对发烧印象最深的一次。搂着冬天的暖气都在发抖。最后的印象是我爸爸背着我去了医院。
再后来,学习忙的真就没有时间踢球了。当然,这也可以作为懒惰的极好的理由。为了备战高考,我们一家三口搬到了离校较近的一处老房子。所谓的老房子,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里没有热水。一手扎进水里,感觉和刀子扎一样。想要热水?一壶一壶去烧吧。这种环境立刻会让你想起那句洗脑神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不过就是这样的环境,我每天早上走的时候都是暖暖和和,吃的饱饱的出门。整个高三,我竟然没有掉肉。
其实,写到这里,我也明白了,父亲的手指头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他不说,是明白我早晚有一天会懂,他没必要说那么多。他不说,我反而更愧疚。
我的父亲一辈子都是一个本分而朴实的人。
高三结束,不管怎样,都上了个大学。欢天喜地的硬气了翅膀准备单飞了。直到有一天,校园里赶上了SARS。据说那几天连校长都被新来的保安拦在了门外。全校封校一个月。这我才真正意识到,我并没有真正的独立。两周后,爸妈来校园门口看我,隔着栅栏给我带来不少好吃的,突然让我有了一种高墙内外两世界的感觉。不过,我还是坚持用自己的方式回应了他们的美食--一堆的脏衣服。
大四还有半年的时候我独自跑到青岛来实习。理由当然冠冕堂皇,真正的原因只有我自己知道。在火车开动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妈妈眼中已经泛起泪花,而我的父亲还是他标志性的微笑。他心里难不难受?我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想到他还能安慰安慰我妈妈。火车上,我没敢打电话,只发去一个短信说不用担心,儿子长大了,能够照顾自己。再说,说不定过几天就回来了。片刻,收到他们的回复:“好好照顾自己,注意安全。有事给家里打电话”。
那一年是2005年。整整十年前。接下来的十年,我竟然再也没在家里长住过。青岛实习半年让我深感世道之艰辛,选择去韩国读书,不想一晃就是六年半。再回国时,已经是2012年。这几年每次见到我的父亲都愈发的感觉到他的老去。瘦了、脸黄了,年岁的印记越来越明显的刻在他的脸上。曾经有好长好长一段童年岁月,我都以为爸爸永远都是35岁。现在,猛然发现他马上也到了花甲之年。时间都哪去了?
2012年,我回来的第二天,我的孩子也出生了。他心太急,出来的早了点。大夫说得住在新生病房几天观察下。特意交代我说,晚上等我电话,如果有什么问题需要打针,会随时和你联系。现在已经忘记那几天是怎么熬过去的了。每天晚上就怕电话响起来。整整十个夜晚,等抱回孩子,我深感为父不易。
小孩子一天天长大,从你怀里开始站起走路,会跑会跳。他们走开的距离越来越远。直到有一天,你不得不看着他们慢慢远行。你只能祝福,默默的支持他飞的更高。我想只有等我的孩子远远飞走,我才能真正的说说我的父亲,而不是只能看看他的背影。
都说“山就在那里”,父亲就是一座山,永远都矗立在那里,无言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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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在课堂上,我还有一些没长大的孩子。
就像我不听话一样。课堂上,这些孩子永远都不听你的话。
但有些话,我建议你们看到了一定要去做一做:
真心建议大一的同学们回家好好和父母聊聊这半年的大学新生活。放下手机,放下游戏,多和父亲聊聊天。
也希望要毕业的同学们,记得把自己的毕业论文也给父母准备一份。这是他们培养你四年的成果。他们值得你用最大的努力去回报。
Y. Chen
2月2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