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把钥匙插进铁门,伴随金属划拉声,屋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动。推开门,潮湿空气中暗藏的味道让我眉头皱起:“你又抽烟了?”
他慢吞吞地从沙发上坐起身,瞥了我一眼:“中午就抽了一根,没抽多少。”
看着他凌乱的头发和眼角的污垢,我推断他今天肯定没出门:“你不是说你今天买菜做饭,买了吗?”
他抓了抓像野草一样的长发,走过去打开冰箱:“咦?就吃完了啊,我以为还剩的有呢。”
我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脱下外套走进厕所。
一股干涩油腻的气味直冲大脑,我实在忍不住吼他:“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在厕所抽烟,这么臭我怎么用啊!”
他扶着冰箱门,嘴巴张了张:“我以为味道会散的。”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都是你以为!你几岁的人了!”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低头盯着自己的人字拖。
我并不是常对他发这么大火,呼出一口气,缓和道:“算了,你点外卖吧。”
青椒皮蛋,莲白回锅,土豆丝,用塑料盒装着,味道寡淡,我吃了半盒米饭就没胃口了。
不知是不是抽烟让他味觉退化,他左手拿筷子,右手拿手机,吃得很快。我最后吃了一口皮蛋,放下筷子:“周六晚上下了班跟我妹吃个饭吧,她男朋友一起,四个人,你定位子。”
他嘴巴的咀嚼停了下来,包着饭说:“你妹妹有男朋友了?”
“嗯,她研究生同学,本地人。”
他不吃了,瘫在沙发上摸索了一下裤子又止住,我知道他想抽烟了。
他望着天花板:“还是你定吧,我怕我定的你们不爱吃,我都行。”
他还是这个样子,因为怕犯错,不主动做任何事,把决定权都推给我,无论结果如何他从不抱怨。
每当看到他那副样子,我会泛起一阵怪异的眩晕感,想吐,像漫无目的地漂流在海上,无法着陆。
收拾完外卖盒子,我看见他偷偷走进厕所,往马桶里倒沐浴露,搅出许多白色泡泡。我知道他是想消除卫生间的烟味,怕我一会儿又生气。
站在镜子前,潮湿的柠檬香夹杂着尿酸味和未尽的烟味从马桶钻进我的鼻子。
镜子里那张脸,不算艳丽,但很耐看,清秀。从高中时,我就意识到,我比普通女孩要好看一些,虽到不了班花的程度,但追求者也有几个。
看着马桶内壁淡黄色的尿垢,思绪恍惚,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突然一阵脚步声把我惊醒,他站在卫生间门口,手里提着袋子,是刚下楼替我买的卸妆水。
他发现了我的目光,于是蹲下来拿着刷子开始刷马桶:“我每次都冲了厕所啊,我以为这样不会变黄的。”
02
躺在床上,脚有些痒,想是被子里藏着一些细小的沙尘,他经常没脱外套就在床上打滚。
他的手从我的腰间往胸口摸索,我推开他,侧过身闭上眼睛,潮水般的疲劳感涌上来。
我叫姜雨,今年二十六岁,和男朋友程宥租住在一个四十五平米的套间,至今已有十三个月。
我和他是办公室恋情,我是财务,他是技术部门。
两年前刚入职的时候,有好几个男同事以报销为借口往我这跑,只为了多说几句话。
我对他们提不起兴趣,除了工作不会有过多交流。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从小到大,有许多男性对我表达好感。
但我从他们的眼中读到的,是你很清纯,你很容易被拿下,我想试试。
其中也包括我的初恋,那时我被他强有力的攻势俘获,直到最后他出轨我仍无法接受现实。
所以我变成了一个很小心的人,我厌憎被看做猎物的感觉。
程宥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我感觉的出他也想靠近我,但只是靠近。他的眼中没有捕猎的欲望,清瘦文弱的他像一株植物,仅仅想靠近水源。
他的叶子随风摆动,规律的上班打卡透着三个字,无所求。
我变得很喜欢和他交流,他的文字像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侵略性。我主动推进关系,主动牵他的手,这是我成长过程里从未体会过的,以往我总是扮演被征服的对象。
他对我的到来却感到惶恐,从来不敢在人前表露我们的关系。他说我像从天而降的救赎者,很怕没资格同我站在一起。
听到他这样说,我突然一阵心疼,而后生出一种空茫无措的感受,像踏入没有道路的原野。
随着搬来和他一起住的时间越来越长,那种茫然感越发深重,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能去哪里。
他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末流学生,没考上研究生,找不到工作,便转行来了我们公司。他曾玩笑着把自己的工作称作拧螺丝,其实没什么技术含量,随时可以被替代。
仍记得第一次来他家,看到书柜里凌乱堆叠的文学作品,米兰昆德拉、萨特、村上春树、红楼梦…… 我们的灵魂构造果然完全不同。
与我的外表不符,从小到大,我都是一个不服输的人,我信奉努力就有回报,生活应该是明确而有效率的。
所以我选择了会计专业,精密的计算让我更有掌控感。只是世事往往不会尽如人意,高考成绩一般,考研两次失败。
天赋像一道峡谷横在我头顶,难以跨越。而更加聪慧的妹妹轻易考上名校,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伴侣。
爸妈对我们一向期望很高,我知道,妹妹姜云才是他们骄傲。
周六的晚上,他在公司楼下等我,我们一起打车去万达广场,我定了海底捞。并排坐在车里,我没有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他换了一身自认得体的新衣服。
感受到他的认真,我难得生出一丝欣慰。
03
周末海底捞人很多,所幸等待的时间不长,我和妹妹的美甲还没做完就已入座。程宥放下手机,帮我弄火锅蘸料,闷声没说话。
“姜雨,国庆你回家不,爸妈还不知道你谈男朋友了,刚好见一见程宥。”
姜云的这个问题让我沉默了,我还没想过让父母知道程宥的存在。
如果知道是这个男人和我每天睡在一起,他们会不会对我更失望。
我躲开妹妹的视线,咬住嘴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国庆还有事,她一个人回去就好。” 程宥握着水杯,声音平静。
我看见他指节因用力而略微发白,这个人一向很敏感,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姜云的男朋友高大沉稳,相貌朴实而有朝气,和她很相配。
她从小就没我长得好看,脸宽嘴唇厚,塌鼻梁细长眼。但她心思明净,单纯乐观,这是我所诧异的,也是我很羡慕的。
我总是想很多,陷入矛盾和拧巴,所以学习会赶不上她吧。
我看着她男朋友,想转移一下话题:“怎么称呼?你们是同班同学吗?”
男生挠了挠头,笑着答道:“哦不是,我是电子信息工程专业,我叫王子恒。”
我疑惑道:“信息工程?是干啥的?”
姜云哈哈一笑:“哎呀说起来很麻烦的,信息通信方面的,他们男生肯定知道,问你男朋友嘛。”
程宥并未抬头,筷子在酱料里划圈,扯着嘴角笑了笑:“我不知道,不懂,不懂。”
见他那个样子,我只好和妹妹去聊他们校园恋爱的历程。
姜云顿时兴高采烈来了兴致,从他们相识相恋,到甜蜜日常,如何结伴学习,如何共享荣誉。
听着她的描述,我不禁幻想,如果我考上研究生,那我认识的对象会是什么样。或许长相能力都能比她的王子恒更胜一筹吧。
在我和姜云聊天的时候,两个男人没有话讲。程宥或许是想打破僵局,试探着问王子恒喝酒吗?
王子恒笑着摇了摇头,姜云替他回答:“我们平时从来不喝酒的,不爱喝酒。”
程宥尴尬地点了点头:“哦,好,好。”
这顿饭很快结束,我和妹妹挥手告别。在他们上车前,程宥看着王子恒,摸了摸裤兜,欲言又止,终是无言。
我知道他是想掏根烟给王子恒,缓解饭局上的局促,但王子恒肯定是不抽烟的。
我站在路口打车,正在等司机接单时,突然收到一个微信好友添加提醒。
看到那个头像,我一阵心悸,是初恋男友姚宇豪。
拇指微颤了三秒钟,我点了同意。
图片
04
他高大强壮,五官书写着野性,常活跃在篮球场上的他,是女孩们私下讨论的风云人物。这个人是我少女时代的爱情启蒙,是贯穿我高中和大学岁月的激烈回忆。
他敢在大庭广众对我告白,在放学路上把我拉进小巷亲吻。我们在大学附近的廉租房挥洒着青春和汗水,他能单手把我抱起来抵在墙上,像野蛮的半兽人扯起一株柔弱的兰草。
姚宇豪加了我的微信后,并未说什么越界的深情话语。那一套言辞,当年我们分分合合的时候,已听过太多。
他问起我的近况,我说还好,没有提男朋友的事。
我问他莉莉还好吗,他说早就分了。
那时虽对他贪玩跳脱的性子早有预期,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敢和我的闺蜜陈莉上床。
四年前,我和他们断绝了来往,再也没见过。
我们就这样不咸不淡地偶尔聊上一两句,没有告诉程宥。
九月二十号,销售部的Mary订婚,邀请全公司女孩去她家聚会。
本来想着程宥在家等我吃饭,但是有种莫名的冲动,我想去看看。
她家很大,三居室,一百四十平方,装修简洁大气,是她未婚夫为结婚准备的新房。
那个男人亲自下厨,给我们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餐,还定了红酒和蛋糕。
看着Mary依偎在男人怀里那副小女孩的模样,无忧无虑,眼神像星星般含着希望。
分食蛋糕的塑料小勺被我无声捏断在手心。
她的脸充斥着微整形和过度的妆容,那虚伪的笑意,分明是在炫耀。
环顾四周,喝得脸颊微红的十几个女孩,有半数像Mary一样找到了归宿,交上了一份成绩不错的婚恋答卷。
为什么,她们的容貌身材明明都在我之下。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小雨,我给程宥打电话,却无人接听。
独自走在雨中,妆被淋花了,视线也被雨水模糊。
明暗闪烁的车流,在雨中,像一片倾倒星光的海。我看着海,小腿有些发软,不知是风冷还是心中暗涌的惶恐。
堆积成山的财务报表,总也考不过的注册会计师,狭小逼仄的出租房,在我眼前盘旋交错,我开始头晕。
回到家洗了澡,我早早缩进被窝。程宥手机开静音没接到电话给我送伞,有些内疚,也躺在身边抚摸我的头发安慰我。
我紧紧环抱住他,想抱住一丝踏实的感觉。
他轻拍我的背,没有说话,窗外雨声淅沥,我们就这样一直抱着。
“Mary要结婚了。”
“是吗?跟谁结婚?”
“不清楚,老公好像是本地的,在外企上班,他们的新房子好大好漂亮。”
他以沉默应对我的话语,我感受到他贴着我的胸口在起伏。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从我的大腿往上游移,牙齿轻咬着我的脖子,他的手指越发用力……
他的指甲许久没剪,我的胸部被他抓出了几条红印,痛地叫出了声。他止住了动作,我问他:“你看看床头柜,好像用完了。”
“啊,真的用完了,要不……不用吧,你不是安全期吗?”
我抬眼瞪他:“要是怀孕了怎么办!你结的起婚吗?”
他被我的气势吓到了,低下头套上内裤:“对不起,我马上下去买。”
我叹了口气:“算了,下着雨呢,睡觉吧。”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被一阵刻意掩盖的响动惊扰。我看见他偷偷爬起来,穿着一条内裤,取了根烟走到了厨房的窗前。
窗外白色的路灯把他的影子在地上拉长,像随时会折断的枯枝。
05
国庆节他没有回家,自己一个人在出租房过,我叮嘱他不要每餐都吃外卖。
父母离婚后,他和这个世界的关系变得很淡薄。
他说原以为自己会独自一人到死,没想到能遇到我。
回家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的平静,父母开始给我相亲。
他们说我已经二十六了,再过几年就不好嫁了,不如趁现在最漂亮的时候找一个靠谱的对象。
妈妈是数学老师,说一不二,我从不敢违抗她的命令。
于是硬着头皮去见了相亲对象,我们县城的公务员,比我大四岁,穿着长相憨厚老实。
妈妈说他们家开饲料厂,条件很好,在市中心也有好几套房子。
看着妈妈的眼睛,我始终不敢提程宥的事。
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婉拒了,我说暂时不用太着急,结婚还是要慎重。
不想在家面对父母的脸色,我和妹妹去小时候常来的公园散心。
我和她手牵手走着,虽对姜云暗怀着某种情绪,但我们的感情很亲密。
路上有些年轻男人回头看来,我知道,他们看的是我。
“你知道吗,我们公司那些女的真的很恶心,不就嫁了个拆迁户吗,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姜云拍拍我的手背,笑了笑:“哎呀你管她们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呀。不过我也觉得,女孩子不是靠男人彰显价值,而是能做成让自己骄傲的事。”
我侧目看去,阳光下她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见,蓝宝石般的天空倒映在她的眼瞳里。那一刻,她好像在发光。
我默然往左移了半步,把手轻轻从她掌心抽出,缩进了自己的衣兜……
突然,路口一个高大的男子让我停下脚步,是他,姚宇豪。
一身时尚的夹克,短发利落,还是像当年一样阳光野性。岁月的沉淀,让他洗去横冲直撞的鲁莽,多了一份沉稳。
他也看到了我们,笑着向我们走来,请我们去奶茶店坐了一会儿。妹妹在跟他聊天,我没怎么说话,只是用眼角余光看他。
第二天中午,本来在家里睡午觉,突然收到他发来的微信:“姜雨,下午有空吗?”
我们在高中偷偷约会的桥头碰面,重新踏过青涩回忆里的林荫小道,野花遍布的河边沙滩。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我心中的阴霾悄然隐去。
“要不,去我家坐一会儿。”
那个熟悉的卧室,浅黄色的窗帘,墙上的动漫海报,和我十八岁来的时候一模一样。我的第一次,就是在这张床上。
狂野迷乱的青春,就像可以尽情赖床的早晨,不需面对喘不过气的现实,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鼻子发酸,有种想哭的冲动,紧紧抱住他健硕的身体。
他粗暴地撕掉我的衬衫,把我丢在床上,一如当年。
我们的汗水交缠在一起,他的呼吸让我仿佛坠入绵软的流沙,心甘情愿地下沉、陷落……
醒来时,已是黄昏,淡金色的光线从窗外透过树影,拓印在我们赤裸的身躯上。
“姜雨,四年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只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这么多年,我唯一爱过女人只有你。” 他轻吻我的肩膀,语调深情。
平静下来的我,只觉得一阵眩晕,胃里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我拨开他的手臂,一件件穿好文胸和衣裤:“我先回家了,以后不要再找我。”
06
假期结束,当我拖着行李回到出租屋时,眼前的一切令我吃惊。
家里焕然一新,地板桌面干净整洁,所有物件井然放置。
程宥看着我笑,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然后掏出精心准备的礼物盒。那一瞬间,我很愧疚,原来他在努力为我改变。
第二天上班,我把程宥给我买的礼物放在桌角,只觉得很甜蜜。那是个天空之城的音乐盒,他知道我喜欢宫崎骏。
突然隔壁部门的Linda走进来交报销单,顺便跟我们说起男朋友昨天送的Guerlain钻石口红套装,以及下周她要休假去日本旅行的事。
我没有搭话,偷偷伸手把音乐盒拿下来藏在了工位抽屉里……
下午下班的时候,程宥第一次站在办公室门口等我,换做以前他是万万不敢的。
经过他的女孩子纷纷抬眼看他,她们嘴角分明带着玩味的笑意。
我胸口憋闷,吸了口气,没有看他,径自走了出去。我们走在路上,没有牵手,他手里提着买菜的袋子。
途经正在开发修建的楼盘,巨大霓虹灯组成几行广告字符:清荷上座,城市小户型,八十五万起,定义美好城市生活。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拥有自己的房子呀。” 我望着街对岸自言自语。
他抬头叹了口气,苦笑道:“太贵了,呵呵,还是老家好。”
“难道我要跟你回老家?那我努力学习考到这个城市算什么?难道我们的孩子要读乡镇小学?”
他仿佛被我的逼问扼住了喉咙,一言不发,皱着眉头自己往前走了。
这个人从来不会跟我吵架,或者说活了二十多年他从未与人争过什么。
他走在前面,提着菜,点了根烟,算是无声的抵抗。
程宥没有下厨的经验,只是把蔬菜混着肉勉强弄熟,比外卖还难以下咽。我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强忍着吃完收拾碗筷。
我们坐在沙发上刷着自己的手机,望着房东留下的烂电视,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受。
我好像活在城市地下管道的老鼠,暗无天日地钻爬,没有出路,只是绕圈圈。
“我想出去。” 我突然站起。
“你去哪?”
“我不知道,反正我想出去。”
“这么晚了去哪啊,上了一天班你不累吗?”
“不用你管,你不去我自己去。” 在他诧异的眼神里,我轰地一声关上了铁门。出了老旧的小区,胸口像卸去了石头,呼吸顺畅。
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忽然有些东西像藤蔓般在我心脏复生,逐渐爬满全身,让我难以抑制。
我给姚宇豪发出一条消息:“在吗,出来陪我吃个饭吧。”
07
我再一次被他按在门上,粗暴地堵住双唇,手伸进上衣揉捏。
我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这个男人野兽般的侵略性如此迷人,原来我喜欢被吃掉的感觉,很安心。
我给程宥发消息说我去找妹妹睡了,第二天下午回去发现屋子又变得邋遢脏乱。外卖盒汤水流到了地上,和乱丢的烟灰烟头混成泥浆。
我坐在沙发上,心绪茫然,昨晚的一幕幕又钻进我的大脑。
十分钟后,他下班回来,看到我坐在那里,他一下子慌了。一边收拾打扫,一边解释:“我以为你晚上才回来,我就说下班回来收拾的。”
呵呵,又是你以为,你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
我进屋拿了几件衣服:“我去姜云那儿住一段时间,也许我们都需要好好想一想。”
他突然冲过来抓住我的手:“不要……不要……你昨晚去哪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眼泪和鼻涕迅速流满他的脸,他瞪圆双眼,嘴巴张合,像一只滑稽丑陋的猴子。
“什么昨晚去哪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等你长大真的很辛苦,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不是……不是啊,我在努力啊,我……” 他抑制不住哭声,竟然跪倒在我面前。
“行了吧,你努力什么,每天回来就玩手机,不管对我还是事业,我看不到你半点用心!” 不知为什么,看到他那副样子我更生气了。
“啊啊啊啊……钱啊钱啊没钱啊,错了错了错了啊!” 他竟然开始用手扇自己巴掌,满脸通红,涕泪横流。
也许他是压抑太久,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一时间复杂的情绪如滑腻的触手缠绕着我,憎恶、嫌弃、惊恐、愧疚……
我冲出了房门,程宥那张脸让我只想逃离。
一路狂奔,按响姚宇豪门铃时,我的呼吸还在微微颤抖。
我主动缠在他身上亲吻他,我们从玄关到客厅、卧室、厨房、厕所,房子里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体液和汗水。
只有这样,才能暂时让我忘记那张可怕的脸。
他家境优渥,敢于冒险,也在这个城市有了自己的房产。
他说身边很少像我这样清秀温柔的女孩,所以每次在我身上都极尽疯狂粗暴。
我在他家呆了三天,没去上班,我害怕见到程宥,他后来打的电话我一个都没接。又过了两天,我挑了个时间去人事部办了离职。
一身轻松,不用再回到那枯燥无望的工作,不用再见到那些虚伪的同事。
08
某天我收拾衣柜时,发现了两件性感火辣的女士内衣,又在西装内袋看到姚宇豪和一个漂亮女人的合照。
当我质问他时,他温柔地抱住我,告诉我那只是他上一个女朋友,早就分手了,只是东西没来得及清理,他爱的永远只有我一个人。
我虽未全信,但却似乎失去了像当年一样追究的力气,只能如此了。
一个月后,我心情渐渐平复,决定去程宥那里取回我的东西,顺便跟他认真道别。
钥匙划动,铁门轻响,程宥并不在客厅,我走过去一看,他已经昏睡在床上。客厅的桌上摆着空空的白酒瓶,倾洒出来的泡椒凤爪,屋子里除了烟味还有浓浓的酒味。
沙发上铺满被撕烂的文学书籍和笔记本,乱飞的纸张下,躺着一个使用过的飞机杯。
我随手拿起一张纸,上面凌乱的笔迹写着:
“我想呼风唤雨,我想一瞬千里,我想遨游四海,我想睡在梦里,醒在梦境……”
他说过,他从小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连父母都会忽略的存在,一无所有,一无所长。
只有抱着我的时候才能感受自己的存在,就像在风雨欲来的玉米田里,有了一间容身的小屋。
此刻醉倒在梦里的他,是否回到了那间玉米田的小屋呢。
我收拾好东西,把钥匙留在桌上,他仍在昏睡。
我不知道他以后会如何,也许会离开,也许会蜕变,也许会死。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只要活着,焦虑永远不会停歇。
我看了一眼我们生活几百天的屋子,叹息一声,掩上了铁门。
再见,程宥。
现实世界是一座斗兽场,你学不会争抢厮杀,照顾不了任何人。
我只想活下去。
我向着夕阳的方向缓缓行走,云层被金色的日光撕扯搅碎,在风中流转。
好像那流沙,让人陷落……
END
作者自述:
当你站在1500公尺的悬崖边,你会焦虑,不是怕失足跌落,而是因为你有一跃而下的自由。
焦虑,就是你以为自己有的选。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故事里出现的所有角色,我全部都很讨厌。
——姬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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